今天在早朝上,虞锦和群臣说了说这些事。早朝之后,户部官员到了鸾栖殿求见。
三年读书识字和扫盲班她们没意见,但后两项她们意见很大。
户部慷慨陈词,说朝廷要用钱的地方多,不能这样减税,措辞还算有理有据,可惜她们不知女皇还有另一重视角。
虞锦自认上辈子当皇帝当得不怎么样,但接下来几十年都有什么大事她还清楚。
首先大型战争,没有;大型天灾吧,有几回,但开销有限。
这样的情形下,国库一直充盈到了她离世。
另外,在那几十年里,朝廷后来也减免过几次赋税。
那几次减税倒都不是为什么特殊情况,而是先前定的税太高了,虽没到“苛捐杂税”的地步,但经年累月地积压之下百姓也受不了,最终爆发了几次闹事,让朝廷不得不减税。
所以对虞锦来说,既然迟早都要减,那不如早点和和气气把这事办了,何必等到民怨四起再按闹分配?
但户部又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自然不会这样想。
君臣两方就为这个争执起来,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到针尖对麦芒,虞锦心里怄得够呛——朕知道未来但朕不能说啊!
最终的结果,是户部又一次迫于她的淫威做了妥协。
户部尚书告退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的,眉梢眼底端然写着一行“你就折腾吧”;女皇的脸色也是轻的,心里直呼原来知晓未来也可以这样苦逼。
她冷着脸喝了口茶,邺风进来禀说:“陛下,元君求见。”
“哟呵,稀客啊——”几许余怒令她冷笑出声,说了句刻薄的经典台词。
她又忙正一正色:“让他进来。”
邺风应声,便折出去恭请元君入殿。
楚倾自也记得她月余前的拂袖离去,一壁入殿一壁探她的心思,就闻她心底的不满一句接着一句。
“呵,一个多月了,你还知道过来啊。”
听来倒像嫌他来晚了。
“有本事你别来啊,咱们就这么僵着,看谁僵得过谁!”
还在赌气。
“你最好给我考虑好了再开口,再抬杠我……”她的目光扫过砚台,“我砸死你!”
“……”楚倾凝神,端然一揖,“陛下。”
女皇声音清淡:“元君有事?”
他道:“大选结束了。”
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昨天是大选。
她压根没顾上,问都没问一句。
接着,他呈上一本册子:“这是臣与贵君一起为宗亲们挑的人,请陛下过目。”
她淡淡地接过去,随口问他:“贵君还请你一起去了?”
那阵子为了让他专心查楚休落水的案子,她让他把这是交给姜离了,倒不知姜离后来还邀了他一起办。
楚倾点点头:“是。”
“是?没了?不说点别的?”
“怎么个意思?我都没怪你你还跟我赌气了是吧?”
虞锦边翻册子边在心里骂他。
“也不知道我母皇怎么想的让我跟你成婚,不然你铁定没人要!”
楚倾眉心轻跳。
“嘁,还杵在那儿干嘛,正事说完了赶紧滚呗!”
“咋地,你不跟我道歉,还打算我跟你道歉啊!”
楚倾有点撑不住了,收了神思,轻咳了声:“陛下。”
女皇风轻云淡地抬眸:“嗯?”
他情绪复杂,目光在地上盯了半晌,才又开口:“陛下别生气了。”
虞锦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折子。
“谁要你道歉啊,我才不在乎!”
听起来却没有方才那么恼火了,外强中干地硬撑着愠意。
“臣那日没有别的意思。”他道,“只是对臣来说,除却为家里说几句话……”
“臣也做不了别的了。”
虞锦忽地倒吸凉气,好像心底突然受了一记重击一般,让她呼吸不畅。
铺天盖地的压抑席卷而来,将她的一切防御击得溃散——她一下子生不起气了,倒有一股难过克制不住地涌上心头,让她无处可逃。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样呢!
他在这里卖什么惨!
她竭力安抚自己的情绪,目光所及之处,他无甚情绪地一揖:“臣告退。”
往后退了两步,他便转身向外走去。虞锦看着他,不知怎的,她忽而觉得这个已不陌生的背影看起来形单影只,孤独之至。
她更难过了。
她当然可以安抚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家人又不在牢里,宫里又还有这么多人关心她讨好她,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从不缺少这些支持。
可谁来安抚他呢?
她恼他总要为楚家说话,觉得他是有意惹她不快,却从不曾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又会如何?
全家上百口人都在牢里,自己是唯一能和皇帝说得上话的人,大概谁在绝望中都会舍出命去辨个是非吧。
可她一直为这个恨他。
她怎么这么刻薄?
“楚倾。”虞锦开了口,嗓音低而哑,他好像没听见。
她忙清了清嗓子,又喊了声:“楚倾!”
正要迈出内殿殿门的楚倾收住脚,回过身来,等她说话,或是等她的雷霆之怒。
虞锦盯着手里的奏章:“有新送来的大红袍,元君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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