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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顾青芜出来,他上前几步,止住了她的见礼,然后低声道:“宫内说话到底不便,带你去宫外走走如何?”
    顾清芜点了头,他们的事情拖了太久,现在无论如何,都需要说清楚了。
    赵熙带着顾清芜乘上舆轿出了内宫,内侍扈从们送到西门处,将两人交由一队身着青袍常服的侍卫,在宫门口又换上一顶寻常小轿,才往城内一路行去。
    天色已暗,长街上点起了盏盏灯火,晚市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两人在文昌街口落轿,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行去。侍卫们隐没在了人群里,四周只有平常的百姓,而他们两个,就只是两个富贵人家出门闲逛的眷侣一般。
    走了片刻,顺着垂虹桥到了奉春楼下,赵熙才道:“抱歉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把你请出来,若是直接叫你从家里出来,恐怕日后有流言对你不好。”
    这种种不同以往,终于令顾清芜得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她抬眼望向赵熙,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她难耐这不上不下的悬心和等待,于是直言道:“皇上说惧怕我被流言所污,那么想来您是打算让我同萧家定亲,因此才要掩人耳目,免得旁人知晓我同您……”
    她从未有过如此言辞犀利的时候,赵熙眸中恸色一闪而过,谭太妃说一个人是否心悦另一个人,她的眼睛是无法藏住心事的,此时的那双眸子里,他找不出她心悦自己的证据。
    赵熙并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无人时称我永明罢。”
    他带着顾清芜进了奉春楼,到了定好的房间,推开窗,陵水两岸的风光尽收眼底,灯火通明下人群扰攘着,喧腾着。
    顾清芜走到他身边去,同他一起望着这人间烟火,轻声道:“太妃说我对您和萧国公,一个是感动,一个是同情,这话我无法反驳,今天我想了良久,却实在不明白,这是否真的那么重要,我下定决心想要陪伴一个人,即便是出于对他一腔情意的感动,难道就不是真的吗?”
    周遭似乎渐渐静下来,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声音——
    “于我而言——其实真假并不重要,那个姑娘她愿意陪伴在我身边,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她是感动也好,别的也罢,都不重要,两情相悦本就难得,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可是,我并非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公子,那个姑娘嫁给我,也不能做一个安闲的主母,我是天下万民之主——”
    赵熙指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她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要为我付出更多的东西,她不仅仅需要相夫教子,恪尽妻室责任,还需有统率后宫,辅佐皇帝,平衡前朝和后宫的关系,甚至于操执权柄。清芜,这许多的责任太过沉重,如果不是两情相悦,那是坚持不了的。权位,是一个枷锁,它无法给你自由,如果不是真心愿意,这些责任和义务会让你郁郁寡欢,你的一生都会被我所累。”
    顾清芜沉默着,赵熙继续道:“你看这时候的京城一派安闲和乐,可是萧将军现在远在南疆,也许不远处就是虎视眈眈的敌人,一旦他失败了,敌人长驱直入,眼前的安宁立时就会被毁于一旦,鲜血会染上长街。而若他得胜回到京城,看到自己浴血奋战的结果是心爱的姑娘被我纳入后宫,此生不得相见,他又会是什么心情?”
    “所以你今日叫我出来,是想让我选择呆在家中,等待萧国公得胜归来,迎娶我过门吗?”
    “不,我是要把这些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希望你选择一个自己真心喜爱的人在一起,如果是萧国公,我愿意为你和他赐婚,让整个京城都为你们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如果你心甘情愿的选择我,我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承担所有骂名,我会给你皇后之位,把这天下女子最尊容的一切都奉到你的面前。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要你心甘情愿,而非因为夹在我和他中间,不得已才选择其中一个。”
    顾清芜默然半晌,才道:“我没办法现在就给你一个答复,我从没有想的那么长远,从小家中教导我如何成为一个端庄得体的闺秀,我学女红,学掌家,学处理人情往来,我的世界一直都只在后宅中打转,这天下太大了,也许今日和你站在这里只是一瞬间的偶然,其实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我也并不适合这个位置。”
    赵熙听闻此言,一颗心仿佛从奉春楼上直直沉入漆黑如墨的陵水,被冲的七零八落,他的父皇和母妃跟他说的话言犹在耳,但是这一瞬间,他仍旧希望顾清芜能告诉他,她不是只有感动,她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的,他想把她紧紧抓在手里,不让她再为什么责任选择而担忧,他可以护持他一生,他也可以自私的禁锢她的一生,就像故事里的皇帝对待画师,他完全可以砍去她的羽翼,留她在身边。
    但是冷冷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他似乎能听见风声里,船娘在唤着孩子回来,小贩们在兜售手里几文钱的物品,和清芜一般大的姑娘挑选了胭脂水粉,正嘻嘻闹闹的走过长街。不知道哪家的孩子挨了训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哭声让他一下想起了什么。
    “我九岁那年,北狄进犯,当时父皇带着我和母妃去了北地军中巡阅,有一天他离开大营去和朝臣们议事,母妃就带着我去了旁边的小镇子里游玩儿,那会儿也是初冬,因为战乱,小镇子萧索极了,街面上行人寥寥,我和母妃走了许久,才找到了一家亮着灯的小店,我们刚坐下要了吃食,就听见外面传来阵阵胡琴的声音,我和母妃探头去看,原来是一对儿父子,那个孩子跟我差不多年纪,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连本来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而他的父亲只要看见人就会凑上去拉着胡琴哀求,他的脸被冻的开裂了,血迹和污渍混在一处,让人看不出他的本来面貌,有好心的人给了他一块胡饼,他感激的使劲磕头,于是又弄出些伤口来,他小心的把饼塞给自己的孩子,自己一点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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