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话,浸在血泊里,看不清了。这世间生离死别,多过齐眉爱侣,他怕他走了,绣姐也完了。
再后来,你恐怕也知道了,齐绣成为了女将军,她二十七岁那年,我哥哥三年孝期一满,她嫁给了世交苏家的公子,一个等了她十年的人。”
萧远林说完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顾清芜隐约明白,他讲这件事是为了什么,但是这个故事太沉重了,她不知如何接口。
“我跟我哥哥是一样的,甚至整个萧家,都是一样的人,我不会因为你有自己的理想,和其他那些闺秀不一样,就轻视于你,相反,我为你开心。”
那种闲适平和的笑容回到了萧远林脸上,他看着顾清芜,认真的说道。
顾清芜才发觉,此前两人见面,他谨守礼仪,甚至有时候过于拘束,但是现在他似乎摘下了一张面具,看自己的目光澄澈而坦然,带着直白欣赏。
顾清芜认真的看着他,道:“谢谢你。”
薰风阵阵,陵水上阵阵歌声近了,顾清芜转头看去,一艘极大的画舫,从上游缓缓漂流而下。
船头坐着数个身着薄纱的女子,正抱着琵琶弹唱: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画舫又渐渐远去,萧远林长叹一声,道:“这歌声竟然数年不变,说起来,哥哥早逝,我也不知道齐家当时的决定是对是错,我的祖父和父亲曾数次向齐家提出求娶绣姐之意,但是齐家当时始终不肯,说如果结为夫妇,那两个人都上战场,岂不是家不成家,他们还是希望绣姐能脱下戎装,相夫教子。绣姐到了萧家军没几年,齐伯伯就去世了,此后的数年,绣姐和家中争执,更是几乎到了决裂的地步。后来我想,这其间,多半是各自执拗不肯相让的缘故,若是能和家里缓缓说清楚,他们也未必不能同意。”
顾清芜看着他,忽然恍然大悟:“所以你不去我的拜师宴?是为了不让我和家中起争执?”
萧远林赞许的看着她一笑,道:“正是,顾老夫人想让我不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就是了,顾老夫人在意的是你学画不符合闺秀行止,即便我坦言不在意,她也不可能转为赞同你,反而会怪你自作主张,这岂非是跟家里打擂台?日后你有所成,她会慢慢想通的。叫你出来,就是为了把我的想法,前因后果都告诉你,这样才能让你放心。”
……
鸣雪楼的背面,是京城最繁华的夜市,此时已经挤满了出来游玩儿的人。
两人说完了话,萧远林便送顾清芜回府,穿过人群,萧远林一路护着她,替她把挤过来的人挡开。
顾清芜抬头看他侧颜,那年大军班师回朝,她才十一岁,坐在马背上的萧远林,一身凌厉萧瑟,让人不敢直视,原来这背后竟然有这样惨烈怆痛的往事,也难怪端午那天,齐绣过来拜见,他和萧老夫人都是那样凄苦沉痛。
可是现在的他,褪去了少年人的锋芒,虽然一眼望去仍可知其武将身份,可是又不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英挺而温柔,得了他的这句放心,她就真的觉得安心了。
如果人生真是场梦,那他也是自己的一个美梦吗?
察觉到她的目光,萧远林回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笑,那眼神,仿佛在说:放心。
又走了一段,萧远林似乎发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顾清芜顺着他得目光看去,街角僻静处,有一老翁正支着一个馄饨摊子。
走近了,只听那老翁在数着面前案板上的馄饨:“一只,两只……五只,七只,是七只了吗?我数错了罢?”说着又重新开始数起来。
萧远林笑道:“从前回京述职的时候,我和哥哥还有绣姐常来这里,没想到这老翁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在摆摊,他那时候就糊涂了,一碗馄饨十二只,他要数好多遍才下到锅里,绣姐每次都说他少数了,定要饶上三个才行。”
顾清芜也笑道:“那,不如我们也去试试,看能饶几只馄饨吃?”
萧远林望着她:“你愿意吃这种街边小摊?”
“这有何不可?”顾清芜一笑,走上前去道:“老人家,来两碗馄饨。”
萧远林随她一道过去坐下,只看她盯着那老翁数数,不住道:“不对,不对,刚才数到八,该数九了,怎么是五呢?”
萧远林道:“数五,可不是刚好能多三个?”
顾清芜一愣,道:“哎呀,忘了自己要饶三个。”
老翁听见了,瞪眼道:“饶什么饶,我是小本买卖,饶来饶去我岂不赔了。”说着又扣下三个来。
两人不由大笑。
“萧哥哥!顾姐姐!”
一个穿着鹅黄衫子得少女跑到了他俩面前,惊喜的喊着:“竟然真是你们,我还当自己是看错了呢!”
正是永宁郡主。
第25章
萧远林扫了一眼,永宁郡主身后跟着两个嬷嬷,人群中还隐着数个便装的侍卫,便知她不是偷跑出来的。
只见她凑到两人跟前,笑容满面的问道:“萧哥哥,顾姐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呀?是碰巧遇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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