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甯愣了愣,复而低眉浅笑,“姐姐高估妹妹了。”她眼中划过一抹极淡的,可笑的意味,无论禾锦棋知晓了多少,她也不够了解她。
禾锦甯在是任何身份之前,仅仅只是禾锦甯罢了。
而禾锦甯在这世上,放在最最前面儿的基准,则是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她分毫。
门被推开,宝念托着整齐摆放了茶壶茶杯的食案,落落福了福身,“殿下,锦棋小姐。”
锦甯笑着点了点头,又问禾锦棋,“此话些许鲁莽了些,不知棋姐姐可曾种过鼻苗?”
禾锦棋面色红了红,摇头,“鼻苗稀罕,我自是没那资格的。”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低声道,“殿下当真是个…顶顶大的好人。此次京城天花被赈下,殿下也是功劳不小的。”
锦甯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待她敬意至高,眉尾也轻轻挑了挑,接过宝念递来的茶抿了抿便放下,“棋姐姐过誉了,本宫也不过尽所能,能帮且帮罢了。”
宝念又为禾锦棋斟茶,禾锦棋接过后竟还轻声道了句谢,饮了大口冲散心里的复杂,“不,殿下当真是个大好人。”她闭了闭眼,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殿下若有想问的,当可尽数问。锦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锦甯不知被哪句话给逗乐了,拢起袖子掩唇,扑哧笑出声来,“本宫倒真真没甚么好问的,只方才棋姐姐说的未曾种过鼻苗,可对?”
禾锦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锦甯一再提到毫不相干的鼻苗为其一,她话都说到这般份上了她却仍毫不在意为其二,殊不知锦甯何其城府心思,她惯会舞弄这些花花肠子的,方才两句稍一试探心中便已对禾锦棋的猜测**不离十了,何须再问。
禾锦棋心中不明所以,却也点头应是,“确实未曾,我何须欺瞒殿下?”
“这般便好。”锦甯笑得眉眼弯弯,一面又侧首轻言细语问,“宝念,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宝念思衬片刻,回道,“约莫卯时过半了。”
锦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对不明所以的禾锦棋笑笑,道,“今日应了王爷要早些回去,想来是不能陪琴姐姐良久了。”
禾锦棋眼皮微跳,不知为何忽觉心头一凉,总觉着话有深意。
“说来也是本宫对不住棋姐姐,枉顾姐姐一番信任。”锦甯将手中捧着早已半凉,一滴未动的茶盏放在禾锦棋面前,“姐姐猜,这里头有什么?”
“什么?”禾锦棋脑子还恍恍惚惚,只觉事态忽然不对劲了。
“初闻姐姐未曾种过鼻苗,本宫倒是心急,便在里头放了些天花者结了痂的粉末,姐姐且说,妹妹是也不是个顶顶的大好人?”
“什…什么?!”禾锦棋只觉喉头一哑,接着整个音都被拔高得变了个音调,“什么粉末…什么……天花?!”
患天花者结了痂的粉末……这不是要她的命吗?!这不是让她去死吗!!?
禾锦棋顿时毛骨悚然,她只觉全身凉得厉害,冰冷到她没有只觉,只能不停地摇头,脑子也不大清晰了,哆嗦着唇瓣,“不可能…不可能……”
“本宫自不会诓骗姐姐。”锦甯轻叹一声,温言细语,“确实是天花者结了痂的粉末,便不知同鼻苗之效一不一般了。”
当然不一样!当然是不一样的!鼻苗是要何等经验何等高强技艺的郎中太医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种下的,而她方才可是直接喝了啊!将那天花结了痂的粉末给…尽数喝了进去啊!
禾锦棋一想到那粉末便忽然作呕,胃中不断翻滚,她只觉全身发痒发烫,似是能将肺腑给吐了出来,“呕——”她不停地干呕,用力敲打着胸口,狼狈不堪。
“为什么……”禾锦棋只觉头脑也晕涨涨了,喉头全是恶心的味道,浑身发冷地颤抖,“我自问从未得罪过殿下,殿下为何…这般待我……”她只感心头一直坚固的信念,也在方才那一刻破碎了。
“姐姐如今还在乎这个?”锦甯似是惊异,复而又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姐姐何不去西郊一趟?”
“西郊?”禾锦棋脑袋已经有些糊涂了,她惊慌失措,只跟着重复。
锦甯颇有耐性地同她解释,“若是找到麻脸,些许还有一线生机。”
天花者如今皆在西郊,而旁人进了西郊便会染上天花,因此皇帝便派了重兵把守城外,严丝合缝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里头的一切则全是由天花痊愈的麻脸打理,皇帝可谓是将这全京城百里的麻脸都寻了调了进去,如此才能将这京城的天花赈下得这般有效。
“现下离天花发作少说也有三四日,若是棋姐姐能在这几日内找到,本宫可以求皇上派太医,来给棋姐姐医治。”锦甯笑盈盈给她画大饼,说是画饼,实则不过是将死之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罢了。
“殿下说的…可是真的?”禾锦棋紧咬牙关。
“自然。”锦甯笑了,“本宫会差宝念送你去。”到底西郊严密,没点人脉又哪里进得去。
“那好。”禾锦棋喉咙干得厉害,努力稳住声线,“我信殿下。”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终是选择信她。
禾锦棋仓促地起身离开,正临行便一眼望了眼早在门边候着的宝念,忽觉一种微妙的不对劲,但她现在满心仓惶,又哪里顾忌得了这些,只匆匆跑出酒楼,正错过身后跟着好几个端了菜店小二的珠忆同蕙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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