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甯似有若无地笑了笑,剥了壳也不吃,便将那荔枝置于盛着的小碟儿内,接过白嬷嬷递来的手绢净手。
旁人不知晓,她却是心里头门儿清。
梁良想必是查出了那幕后的“指使之人”,将此禀报皇帝了。
可怕他到底是无权无势,纵是有她相助,也找不出证据,想必便是求了皇帝相助罢。
查到了,也不过是劳而无功;查不到,却是万劫不复。
锦甯抬眸望向远处的姹紫嫣红,笑意淡淡。
有些时候,她也读不懂这些端方君子的心思。
分明可以平步青云一生无忧的,却偏生为了那一点小事,便愿意赌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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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并不如传言中那般阴冷得令人发寒,不过是因为日光甚少照进来,显得有几分暗,不如外头亮堂,不过简陋是当真简陋的。
梁良走进屋子,同狱卒微微颔首道谢,那狱卒赔笑着忙道不敢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梁良转身,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墙上由石砖砌着一个个石床,窄而小,上头铺着茅草席,石床由木栏隔开,倒是不妨碍人犯交谈。
梁良四处看了看,只瞧见殷磐一人,殷大人却是不在,想必同犯是不关押在一处的。
他抬脚走向殷磐,隔着木栏望向他,“殷公子。”
殷磐抬首,露出一张暗沉的面庞,长得倒是颇为俊逸,只那一双丹凤三角眼含着阴阴的光。
若是禾锦华在此便可认出,这正是那日上元夜游舫当众羞辱她的青衫男子。
殷磐出身富贵,称得上一句百年世家,家中又他一独子,从来都是顺风顺水被捧着长大的。
那日上元羞辱禾锦华却被徐怀堂倒打一耙,又因禾锦华那一番话狠狠丢了脸,本暗暗便怀恨在心,可他自知对付不了顺文王府,便有心将气撒在徐怀堂身上。
那日他去归云茶楼饮茶,正巧竟碰到了有人身怀“五经全注”,当下便生了一计。
其父殷大人为内阁大学士,乃今年会试圣上钦点的正总裁,殷磐便有心利用其父职位之便,将此书置于徐怀堂舍内,届时落得一个夹带经文之罪,必死之罪。
殷大人自是不应,若是被发现可是杀头的罪名,可谁料殷磐以命相逼,且历年皆有人冒死夹带,他若动了手脚想必也无人发现,殷大人拗不过便应下了。
没曾想这本该千算万算也不会失手之事,甚至已然定下徐怀堂的罪了,事后竟冒出个梁良……
殷磐目光狠辣,恨不得饮他血嚼他肉。
梁良直直对上他的眼,神色冷淡,“你无需这般看我,这本该是你害人所得。”
“笑话!”殷磐猛地抓上木栏,“他不过一介庶民,低如畜生的东西,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
“住口!”梁良被激怒了,握紧双拳,“你害人至死竟仍不知悔改!”
“悔改?”殷磐低低地笑了,丹凤眼闪着幽幽的恨意,“我为何要悔改?!他已然死了,若不是你个畜生多管闲事,我又如何落得个这般下场?!!”
“那是你罪有应得!”徐怀堂咬牙,气息不稳地颤音道,“你知晓子睿是如何一般才学博深之人吗?!你知晓子睿死后他老母也一命呜呼了吗?!”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你害死无辜之人,便当知,报应迟早会来。”
殷磐还要大骂,徐怀堂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转身离开。
他踏出门时脚步一顿,留下一句话,“害了你自己不说,你又可知,殷大人与殷家将要面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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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的事最终公布于世。
皇帝彻查,查出那日在归云茶楼殷磐带回两人,而那两人随后便不见了踪迹,想必是被灭了口。
而当日在殷磐压人回府之事虽说闹得不大,但归云茶楼却是有人瞧见了的,派人一问便知。再加上那袋绣着“殷”字的银瓜子带,人证物证具在,殷家再也无话可说。
圣上大怒,科举乃当朝大事,殷家以公谋私不说还陷害无辜,当下便下旨处决,殷家父子被当众斩首,而女眷及族人则被流放南疆。
世人大惊,暗暗唏嘘不想那徐怀堂当真是清清白白的,而这殷家父子心术不正暗害于人,才真真是罪有应得。
一连发生了数件大事,搅得京城的水也是乱做一团,如今尘埃落定,京城也终是恢复如常,大小宴会雅集也终是热闹了起来。
锦甯照旧是推了不少帖子,却应下了赵家递来的,一是先前早便应下了人家,二便是这赵府雅集,禾锦华却是一定会去的。
珠忆端着一碟儿剥好的荔枝,笑着道,“殿下今日读了一天书了,还是歇歇罢。”
锦甯抬首望了眼,合上书,“这荔枝怎还剩下这许些?”
珠忆将荔枝放下,“王爷就得的那么些大半儿都送到殿下这儿了,旁的院儿里只分到小半儿,王爷最是心疼殿下呢。”
锦甯笑了笑,轻声,“你们拿下去分着罢,本宫整日里吃这些,竟是有些腻嘴了。”
珠忆忙道不敢,“殿下可莫这般,这荔枝可是时令的玩意儿,旁人想吃还难呢,奴婢们又怎敢。”
“无事的。”锦甯看了眼窗外烈烈的日头,“如今也暖起来了,你们便分去吃了,凉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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