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书做得这般精巧,想来是费了不少心思罢!”
“这人前日说的竟是真的?想必自首不成,原本想的便是要烧了这赃物罢!只是…竟怎的没烧成?”
那人摸了摸书皮,却惊觉不对,“呀!这书竟不是纸作的!是布!这…这字竟也不是墨汁,而是绣出来的!”
“布?”一人将书夺了来,思索道,“不惧火的布…想来是火浣布!”
“火浣布?!”众人无不大惊,骇然道,“谁人这般大的手笔?这火浣布可值不少银子!”
那先前守门的提调轻蔑一笑,“此人若是这会试得了会元,殿试再得了圣上青眼,区区一点银子又算什么?”
众人皆神色鄙夷了起来。
那手持五经全注之人率先开口道,“还是尽早将这赃物交予正总裁大人处置罢。”
众人皆点头应是,三两结伴而行,路过被众人丢弃在地上的徐怀堂皆是神色嫌恶视若脏污,有人甚至伸脚暗暗踩了几下才心满意足地大步离开。
“甚么清高才子…不过是虚伪的腌臜小人罢了……”
“也不知这举人的名号是怎的来的……”
“啧,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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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忆推门进来,正疑惑着白嬷嬷怎竟守在门外,却见这内室无一人侍候。
她绕过屏风,便见锦甯斜斜半靠在小塌上,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腰间的红玉佩,眸光恍然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她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日是纳征礼,本该男女双方皆要出面的,锦甯却没去,只差了宝念珠忆送了回礼过去。
珠忆是知晓主子是为何不去的,不过是怕届时闹了个不尴不尬罢了。
所谓三茶,一曰下茶,二曰定茶,三曰合茶。
而这下茶之意,便是所谓的受聘之茶。一旦纳征这日核对礼书无误,这婚事便是真正定下了,需行换盅礼。
换盅需两亲翁并跪,斟酒互递祭祖。可锦甯与禾锦华并为正妻,届时又如何下跪祭祖?若是三人并跪,那岂不是要闹得个天大的笑话?
珠忆有些不忍咬着嘴。
虽说王爷最终并未与二小姐行换盅礼,但…这三茶缺了一茶,便不是堂堂正正地受聘,而于天下女子而言,又是何等哀伤?
半晌,珠忆福了福身轻声道,“殿下,梁公子求见。”
锦甯似是乍然回过神儿来,眉眼一下子便舒婉了开来,仿若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图,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珠忆只觉眼前一个恍惚,嘴莫名不受控制,猛然脱口而出,“殿下,王爷下的聘礼奴婢瞧了,您的要比二小姐的整整多了十大箱子。”
按理说锦甯为平妻,聘礼是不该比禾锦华多的,可姒琹赟此举,显然是在为她做脸。
锦甯似是微怔,复而抬眼抿嘴一笑,“多谢你,珠忆。”
珠忆本还暗恼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如今却莫名鼻头一酸,只讷讷道,“奴婢不敢。”
宝念打点着聘礼,珠忆先前便趁机与忈王爷传了几句话。
王爷是她真正的主子,她自是忠心耿耿,可如今瞧见锦甯这般,却是不知为何有些恼上了忈王。
殿下这般女子,王爷既诚心爱慕,为何不予她一堂堂正正的名分?
她又想起方才王爷问的话。
——她可还好?
珠忆眼眸涩涩的,她原本还因王爷这般念着殿下而暗暗羡慕,可如今却为其哀恸。
面上再瞧着与往日无异,可殿下心里又怎会安好?
那同心结…当真是绣给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梁公子…可是梁大少爷?”
珠忆倏地一个回神,暗暗压下眼睛的酸涩,低声道,“回殿下,是。”
锦甯笑着点点头,“可是请人到席厅候着了?”
珠忆神色颇有几分踌躇,“这…夫人没让。”
锦甯蹙起眉头,“没让?”
珠忆小声道,“如今偌大的京城,谁人不知这梁公子再为那人的事四处奔波。”
她不屑地撇撇嘴,鄙夷道,“那人行的是夹带经文之罪,这般无耻小人便是去了也臭名远扬,死不足惜。倒不知这梁公子为何此处寻人求助,竟是想替那人翻了案。”
“圣上本便顾忌着他已然自缢而亡…”珠忆顿了顿,小心瞥了眼锦甯的脸色,见她嘴角紧抿神色浅淡,才微微放下心继续道,“便未曾牵连其亲人,这才轻轻放下了。”
“竟不知梁公子是不是吃坏了药,本便是圣上开恩,他竟还为此不满……”
“珠忆。”锦甯微微厉了声,眉心深拢,“不可再有下次。”
珠忆吓得脸色一白,她嘴一快没注意,竟一时间把这等掉脑袋的话都说了出来!
若不是殿下宅心仁厚……
她一个激灵,忙叩首道谢,“多谢殿下恕罪!”
“切莫有下回了,”锦甯微微俯身去亲自扶她,“起来罢。”
珠忆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探手,指尖轻触上锦甯伸来的手心,霎时间只觉那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竟是丝毫不夸张。
只是这手心竟是冰冰凉的。
珠忆心头微惊,不禁抬首望去,却见锦甯眉眼浅浅含笑,面色却是苍白得可怕,羸弱得仿若一眨眼便会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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