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不再开口,思索很久。
却是笑了。
在后院坐了那么久,她面前却没有一杯热茶,她想走,却无人引路。
看着嫩绿的柳条,她心里渐渐如明镜般透亮,那些委屈、不甘渐渐淡了去。
纪初霖总说他是在纪慎的保护下才过得那般逍遥自在,而她,难道不是在纪初霖的保护下才能一直快乐?
春和伸出手,一缕风从指间穿过。
幸而杨梦笛来得不晚。
“小娘子不见李家小姐了?”
“见不到。”春和浅笑。
“不争一把?”
“春和曾与相公一道出去踏青。那日也遇见了李琛大人的侄女。春和争了,我也觉得自己争赢了。那日我认为我是相公明媒正娶的娘子——我和她是同一种人。可是我错了。杨少爷,走吧,多说无益。”
杨梦笛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声。
坐上马车,杨梦笛问春和要去哪里,春和说她饿了,杨梦笛便带春和去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家酒楼,还是原来的那个房间。
羊羹,鱼汤,杨梦笛点了不少菜,春和只是埋头吃,面上不惊不喜。她觉得自己忽然懂了鹿归林,明白了为了不过是一夜,鹿归林就从眼神清澈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成人。
“小娘子的状态同我想的不同。”杨梦笛说道。“本少爷本以为你会哭得喘不过气。”
“哭可有用?无用。既然无用,又何必哭。”
春和笑了,她说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纪初霖说要抓那群人呢,纪初霖走了,她总得想办法抓了那群人,这是他和她说了要做的事情。“相公说那些人骗了不少士人,手中一定有不少钱。”
杨梦笛眉梢一抬,笑道:“小娘子在想何事?”
“相公曾说能在这汴京说上话的,除了官,就是钱。”
微怔,杨梦笛紧盯着春和。“小娘子果真有趣。”
春和只问杨梦笛是否愿意加入纪初霖设下的那一场骗局。若只有她一人,那件事成不了。
那事若是成了,若也能有所斩获,获得财物他们平分。
“小娘子又不肯跟本少爷,本少爷凭什么帮忙?难道本少爷会缺钱?”
“杨少爷自然不缺钱。但相公一直说你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越是能惹是生非、闹出事端的事情你越喜欢掺和。这种事即便我不邀你你也会忍不住来凑这个热闹。”
“哼。”
“不然之前见到朱三姐的时候,杨少爷不会那么积极帮我圆谎。”
“小娘子你这小聪明劲是同谁学的?纪公子吗?”
听见“纪”,春和眼神有些恍惚,她忽然意识到她的相公已经不再是她的相公了。
却还是很快笑了。
“小娘子怎么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哭就能有办法?”
坐在后院等待见李悦的时候春和想了很多,终于明白:她和他的鸿沟,终究是那句“一个秀才的女儿”。
纪霆雷的娘子周婉的爹是县令,没人认为他二人不配。
“春和总是想着爹若是能中举能当官,我就能如何弥补和相公之间的鸿沟,可即便爹中了举也不过是个进士。就像杨少爷说的那个故事,令兄名次靠后当年就可以在临安上任,同期的第四名却等了好几年才等到山野小县七品芝麻官的位置。何况,爹能不能考中还不一定,难道不是这般?”
与其想着她爹改变身份从而改变她自己,倒不如改变自己。
“小娘子清醒得很快。”
春和抿唇点点头,过往的林林总总浮现在眼前。她记得纪初霖说要有自己的事业,她不知道何事最适合自己,但至少,她要告诉他,她能行。
即便他们的缘分真就这样断了。
“所以小娘子打算从——嗯——‘骗子’做起?”
“相公说,这叫匡扶正义。”
杨梦笛摇着扇子,翻了个白眼,唇角却露出笑来。
“本少爷想看看小娘子如何匡扶正义——你可别让本少爷觉得无聊。若是太过于无聊,本少爷就不玩了。你如此,纪雨那个呆子也是如此。”
“这般最好。”
“小娘子又想如何去找纪雨那个呆子?还是小娘子竟会认为‘匡扶正义’后就能见到纪雨那个呆子?”
春和看着盘中的珍馐。
她也知道不会入自己盼望的那般容易。
她根本不知具体该如何做这件事。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这般势单力薄,竟是连太尉府的门槛都摸不着。
“相公曾说,若是不知该如何进行,就先做好自己能做的那些事。对我而言,匡扶正义就是眼下能做的事。”
“小娘子不报官了?”
“我已经得了和离书。报官也是无用。既然无用,我只能先在那户人家面前说上话,才有资格谈别的。”春和浅声说道。
“竟是这样。纪雨那个呆子又说要如何做?”
“相公说——”春和将纪初霖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杨梦笛摇着扇子,说不太有趣,改改更好玩。
春和自是同他仔细商量。
谈至一半,杨梦笛忽然眉梢一扬,摇着扇子面色略有不悦。“小娘子同本少爷就真无别的话说?”
春和不解。
“本少爷不管去哪家秦楼楚馆,那里的姑娘都翘首以待,依偎着本少爷就舍不得离开。就连那位盼盼姑娘,目光落在本少爷身上就舍不得离开,怎么到了小娘子这里,就只剩生意?本少爷比纪雨那个呆子相貌还好,在小娘子面前坐了许久,一直在极力勾引,怎么就入不了小娘子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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