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给这个人一把伞,遮住他头上的雨。
但方令斐也知道,陆星沉不会需要,就像四年前,他一个人从暴雨中回来,在他的怀抱里轻轻停歇,然后于清晨离开。
心脏的刺痛轻轻地,但恒久绵长。
方令斐恍然察觉,在那些他曾经自以为的怨憎下,藏着的是对这个人最深切的心疼。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很累、心在下雨,却不愿意在他的怀里多休息一秒,他的骄傲,让他所有的狼狈艰难都要一个人走过。
方令斐尊重他的骄傲。
光辉消散,四周重归黑暗,但他依然将目光落在底下黑暗,直到觉得时间足够另一个人掩去一切表情,才转头,唇角带着又一点点恶劣的笑,看了一眼陆星沉的头发:“不错,挺好看。”
陆星沉头皮有点凉,他拒绝去探索这种感觉的由来。
扶着树干站起来,脚下踩的树枝没有一丝轻微颤动,他在树枝间跨越,轻巧从容,如同呼吸之间的血脉本能。
陆星沉觉得自己或许是返祖了,觉醒了什么森林古猿的基因也说不定。
这样想的时候,脑子里浮现课本上画的森林古猿图片,下意识心里一梗。
嫌弃。
丑拒。
拽住绳子,他回到方令斐身边。
“绑上。”
“你先。”
陆星沉没说话,也没有与另一个人商量,直接将绳子套在方令斐身上,合上扣子,然后一拉,示意上面可以开始往上拽。
方令斐不愉,冷冷说:“我应该让你以后都得戴假发的。”
言下之意,后悔没拔毛。
“这么喜欢那个造型?”陆星沉带着眼睛弯出弧度,“我也可以帮你剃。”
过河拆桥说的就是这种了。
方令斐不想跟他说话,但开始被拉上去的时候,目光一直凝在陆星沉身上,然而夜色昏暗,他看不清这个人是什么表情。
“掉两次就够了,别再掉第三次。”
“好。”
夜风徐徐地吹,陆星沉放开了手,树枝在风中轻摇,而他像是落在树上的一片羽毛,没有重量,他张开手心,那里原本有一道很深的口子,现在却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下细长疤痕。
从树上扯了片叶子,叶片竖着,在指腹划下,血线里渗出了一点微微的红,但还没有等这点血液渗出来,血线就已经飞速愈合,只留下一条细看都不甚分明的痕迹。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阖了阖,沉默无语,夜风寂静。
绳子又被丢了下来,陆星沉扣上,被上面慢慢拉了上去。
“方哥,树上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吗?你、你这绳子拉的是谁?”驰野哆嗦着声音问。
“鬼。”方令斐张嘴,吐出了这么个字。
吓得一群小年轻直接缩成了一团。
旁边就是孟大师布的阵法,里头正困着一只恶鬼,这种时候悬崖底下平白多拉起来一个人,没人不怕。
“手别抖。”方令斐皱眉对他们说。
小年轻们快哭了,“是、是是。”
陆星沉上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对话。
他刚站起来,在手电筒的光中露出脸,驰野就一个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陆、陆哥你是也变成鬼回来了吗?”
陆星沉唇角微弯:“对啊。我死得不甘心,打算回来弄死那只鬼。”
听到不是来找他们的,王选没那么怕了:“那陆哥是跟我们一国的,陆哥你放心,我们还有孟大师帮你一起搞死那只鬼,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去了。”
“你说得对,不过我有一点麻烦。”陆星沉说。
驰野想到陆哥从树上坠下去前还给了他沾了血的手帕,现在死了也不能安息,眼眶又是一热,拍着胸膛说:“陆哥你有什么麻烦直接开口,我这条命就是你救下来的,怎么着也给你办到。”
陆星沉语气放轻,显得愈□□缈:“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我要杀那只鬼还差些功力,需要吃几个人才够,你把自己给我吃吧。”
“啊啊啊啊!!!”纨绔们吓得屁滚尿流。
别说,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四周只有手电筒一点光照亮,陆星沉站在光里,身上大片阴影,怎么看怎么像一道从深渊爬出来的冤魂。
驰野抖着牙齿:“怎、怎么,怎么吃啊?”
方令斐终于喘过了气,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挡住其他人看向陆星沉的目光,“你还打算把绳子在身上捆多久?”
又捏了捏鼻梁,用一种清清淡淡,但就是莫名感觉得到被嫌弃了智商的语气说:“都傻了吗?没看到他脚底下有影子?”
众人一看,诶,真的有影子!
“陆哥对不住,我以为你已经——”
“没事。”陆星沉随口回答一样说:“掉下去的时候拽住了几根树藤。”
这说法其实完全经不得深究,可他说得太自然,硬是没一个人怀疑。
方令斐则用绷带顺势给他头上缠了好几圈,遮住了头发的怪异,“头伤了现在也没有医生,先包上。”
“头上的伤一点不能马虎。”
“就是就是。”
其他人拍马屁赞同。
低下头任方令斐给他头上缠了几圈绷带,陆星沉将目光转向困住恶鬼的阵法,和阵法旁的孟璧。
驰野絮絮叨叨地解释:“孟大师一来就用阵法困住了这恶鬼,但是因为一时间没法杀了它,不好叫其他人进来,所以拉人才是咱们这些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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