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他们亲自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被不断切割缝合,生不如死。
欧少文还在毫无感情地诉说,“我是他们最成功的实验品, 他们开始卖我的器官牟利,我每天的生活都很单调, 没什么别的事情可说,做手术移植器官, 然后等着它重新长好, 周而复始。直到有一天, 我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莫名穿越了时空,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出现在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实验室的病房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 他终于抬起了眼,语调也不再是冷冰冰的,“那天, 我遇到了你。”
他的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好像从这里开始, 后面的那些都变成了可以微笑着去讲述的甜蜜回忆, “那时候我以为你也是一个买了我器官的富豪,比起实验室更相信自己的医生和设备,短暂地把我接出来。所以,其实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为你移植心脏的准备。”
说到这里,才总算说到了正题,他开始剖析自己,“可能的确是之前的日子让我太过于习惯当一个器官培养皿,我并不觉得这些我做惯的事情有什么特别的。而你又刚好是我喜欢的人,刚好需要我这个心脏,我刚好能救你一命,所以对我来说,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一种顺理成章,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我知道,你在意我心疼我远胜我自己,但是这个心脏对于我来说是两个月就会重生一次的消耗品,而对于你来说是你今后漫长的生命,我没有办法不救你。”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一点一点荡起波光,他就这样望着欧仁锦,声音很轻,“所以你可不可以也站在我的角度理解理解我,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来赴这个约之前,欧仁锦真的没有想到会听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突然觉得一直以来他以为懵懵懂懂、宛如浮尘般飘荡在这个世间的欧少文,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样子。他有自己的一套理念和逻辑,只是他习惯于顺从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冷静又矜持的跟他解释自己做某件事情的原因。
他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欧少文格外迷人,有一种说不清的独特魅力。
“对不起。”欧仁锦直截了当地和他道歉,心像裹了一层柔软的云朵,他倾灌而来的爱意让他有些飘飘然,却因为更加深沉的酸涩和难受,没有飘到天上去。
他不是没有办法换位思考的人,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他之所以那么激烈地抗拒欧少文的心脏,一方面是当时的他还根本无法彻底相信欧少文的话,另一方面,只是他的自私作祟。
没有办法再承担一次亲人因自己离开的痛苦,所以他非常自私的把这些痛苦转嫁到了欧少文身上。他在强迫他,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卑鄙的刺激疗法,用让他印象深刻的痛苦让他记得,一旦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请千万不要再做类似的选择。
他从来不喜欢殉情这种狗血的情节,也并不认为世界上谁离开谁就可以活不下去,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相信如果当时的欧少文真的走向了死亡,他可能会是放任自己的情绪跟他一起去死的人。这跟他有多爱欧少文无关,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他自己。
欧仁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了笑,“你的故事说完了,按道理来说,是不是轮到我了。”
“我的故事……”刚开始他就卡在了这里,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
“从12岁开始说起吧,那年我刚刚小学毕业,毕业考考得还不错,我爸妈平日里很忙,可是那一次他们想遵守承诺,带我出去玩一次,然后在路上……遇到了车祸。”
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像是很想尽快把这段描述跳过去,“车辆发生撞击的时候,我爸爸下意识地避开了我坐的方向,我妈妈第一时间用身体护住了我,所以最后他们重伤住院,我却只是一点擦伤。”
欧仁锦的眉毛一点点拧了起来,“经过抢救和治疗,他们的情况有所稳定,然后某天晚上,可能小孩子在孤立无援的时候总会找妈妈,即使是躺在她房间的地板上,也比在自己病房安心。所以我躺在她病房的沙发后面,想守着她,半睡半醒之间,我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他三言两语把父母死亡这段剧情带过去,语言简练,没有什么描述性和表达性的词汇,可欧少文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他咬着牙,觉得自己能比之前最难过的时候还要难过无数倍。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一直痛苦,而是在你最幸福的时候让你从天堂跌落。那个原本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的欧仁锦,该有多痛苦呢?
欧仁锦看到他哭了,反而轻轻笑了起来,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我说这些可不是想惹你哭的,我还没有说到正题呢。”
他简单的提了一下当时的困境,爷爷的厌烦怀疑,伯父伯母的暗藏杀机,以及,偶尔会被用来安慰他却让他更痛苦的话语。
人总是想在悲剧里挖出一点美好,所以身边的人包括新闻媒体,大家都一遍一遍地跟他强调,你的父母有多伟大,有多爱你。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说,他们临死之前都还想着要保护你,后来开始有人说,不是为了保护你,他们也许也不会死。
然后,在他情绪最崩溃的时候,他被确诊患有心脏病,他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痛苦的自责里,作为一个心脏病患者的他,也许根本活不到多少岁,真的值得用两个他最爱的人的性命来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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