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休息室,桌子上的光脑已经暗了下去。
光脑助手突然亮了一下,用着机械音:“一上午您收到三十三条语音留言,请问是否播放。”
钟溪躺在了床上,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一旁,疲累地说:“播放。”
光脑亮了亮,然后相修泽的声音从中传来。
一条又一条。
钟溪浑身一颤,茫然地坐直了身体。
他花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相修泽话中的意思,但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什么叫做……林马上要死了?
他不是在第五星系好好活着吗?
有相修泽和相修齐的保护,他怎么还会有危险?
直到钟溪开车到了首都医院,还是无法消化相修泽的那番话。
他回拨了那个号码,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您好,请问找谁?”
钟溪说:“我找相修泽。”
助理说:“相先生现在在忙,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为您转达。”
钟溪愣了一下,才说:“我现在在首都医院,他还在吗?”
助理十分官方地说:“先生并不在首都医院,您是不是记错了?”
钟溪深吸一口气:“那他现在在哪儿?”
助理有些为难。
钟溪说:“你和他说我是钟溪,他今天打给我好几通通讯,不可能没有记录的。”
助理查看了一下自己老大的通讯记录,这才反应过来:“啊,您是钟溪先生啊。”
“对,相修泽让我去首都医院,说是见……见林。”
助理说:“可是那已经是中午的事情了,现在都是晚上,先生已经离开首都医院了。”
钟溪呼吸一顿:“那林呢?”
助理沉默了一下,才说:“您节哀。”
钟溪差点一头撞在了玻璃门上,他耳朵蒙蒙的,好像根本没听见这句话的意思,他讷讷道:“什么……什么节哀?节谁的哀?我在问你林呢?!”
很快,对面换成了相修泽的声音。
“钟溪。”相修泽声音沙哑,几乎是冷漠地叫他的名字。
钟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说:“我今天在调试特例系统,没有看到你的通讯,你现在在哪儿,我已经到首都医院了。”
相修泽轻声说:“你晚了半天,我弟弟已经走了。”
钟溪茫然地问:“走了,走去哪里了?”
相修泽说:“走到你再也见不到的地方了。”
钟溪听不懂他的话:“什么?”
相修泽声音冷淡,连一丝感情起伏都没有:“钟溪,再见。”
他说着,将光脑随手扔在助理怀里,转身离开了。
钟溪抓着光脑站在原地很久,才彻底消化了相修泽的意思。
他说林走了。
那个助理说,您节哀。
钟溪从来没有这样迷茫过。
他突然有种在一个大聚会上,周围的所有人都对一个话题侃侃而谈,只有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独自站在一旁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所有人在笑,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
所有人在哭,他也不懂为什么要哭。
他仿佛和所有人都脱了节,好像一个野人误入了大都市中,对周围未知的一切全都是迷茫恐惧的。
没有人为他解答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林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伤。
又为什么……会走?
钟溪只能自己为自己编织一个个恐怖且合理的理由,最后几乎都要将自己说服了。
D找到钟溪的时候,钟溪已经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坐到了半夜。
冬日的寒风刮个不停,他浑身发抖,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D说,“我们要回去把系统中虚拟的世界全部敲定,要不然构不成功虚拟世界,系统就功亏一篑了啊,钟溪?”
钟溪眼睛眨都不眨,轻声说:“就算研究成功也没有意义了。”
D一愣:“什么?”
钟溪说:“相修泽说林没了,我费心尽力研究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他,而现在他没了……”
钟溪突然笑了出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D,问他:“你觉得对我来说,这个系统还有意义吗?”
D低着头看了他许久,才懒洋洋地坐在了钟溪身边,他眯着眼睛笑着说:“对你来说,没意义,但是对我来说,挺有意义的。”
钟溪没说话。
D吊儿郎当地说:“你觉得我做的仿生人怎么样?”
钟溪:“249吗?很好。”
D朝他狡黠一眨眼:“他可是按照我初恋情人的样子做出来的,连爱骂我的性格都是一模一样。”
钟溪一愣。
“我初恋也是个特例啊。”D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似的漫不经心,说到“初恋”两个字时,一直不着调的眼睛中全是柔光,“那是战争还没这几年严重,联盟也没怎么打压特例,只要检查出来特例,手腕脚腕上戴上强制行动装置就可以了。”
钟溪偏头看他。
D说:“当时我还年轻,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钟溪等着听他说是怎么爱上的特例,就听到D话锋一转,笑着说:“然后没过几年,他就被联盟送上了战场,化成灰烬死在了前线。”
钟溪眼睛缓缓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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