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有自己的报纸专栏、有自己的电视节目,经常出书,前不久还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上得到一颗星,成为了第一位获得此荣誉的影评家,《福克斯》评价他是美国最有影响的评论家,这跟现实差并不太远,他知道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大,会对一部电影的前景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必须爱惜羽毛。更何况而且如果不是足够客观且公正,他也无法拥有如今的地位。
罗杰·埃伯特将自己看电影时习惯携带的物品拿出来,那包括一个精巧的活页笔记本,一支跟了他很多年的蓝色钢笔和一包面巾纸(能随时擦拭眼镜),他用这些装备,写出过无数让读者拍案叫绝的影评来。
放映员从一个密码箱里拿出几卷胶片,然后把它们穿在放映机上。
室内灯光暗了下来,电影开始放映了。
罗杰·埃伯特一直对《米尔克》抱有很高期待,虽然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这几年拍片质量有些下降,比不上九十年代时的高水准,但这次影片阵容的超高规格,让人想象不到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为了不降低这份期待,罗杰·埃伯特甚至没去看电影的预告片,平时也很少主动去关注跟电影有关的新闻,以免受到欧洲影评人的影响,现在终于看到成品,他不得不感慨,《米尔克》不愧是能拿到柏林金熊奖的集大成之作,这部电影的镜头语言和镜头暗示,在技巧上已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斯皮尔伯格的电影拍摄技巧,果然是当今世界最具价值的电影财富。
罗杰·埃伯特摘下笔帽,翻开笔记本,顺着自己的思绪,在上面记录着一些想法。
除了电影拍摄技巧已至巅峰,影片里也不缺少斯皮尔伯格独具特色的人文关怀,因为虽然这是一部同性恋电影,主要角色也多为同性恋,但影片与其说聚焦了同性恋这个群体,更不如是在描写普通人觉醒了自由意志后,意识到想要改变规则只能先顺应规则,进而通过竞选改变社会的过程——这与波士顿倾茶事件以及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都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长远地看,对于那个时代,对于LGBT群体,乃至如今美国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而且,对于丹·怀特杀死米尔克的原因,也没有简单的归类于是反同事件或是政治斗争事件,电影里深刻挖掘了丹·怀特这个角色的心路历程,他的理想主义,他的一腔激情,他的压力与责任,以及他的恐同、嫉妒、仇恨和感情用事。
对于人性复杂的刻画,也让这个角色变得极其真实饱满,让人不能单纯的用“坏人”这一个词来概括他,或许可以说丹·怀特是过去乃至现在很多传统环境中长大的恐同者、甚至说深柜者的可悲缩影。
编剧固然将丹·怀特写的角色丰满,但更加可贵的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表演,这几乎不像是罗杰·埃伯特以往认识的那个演员了,确切地说,莱昂纳多给了他比《飞行家》时更大的惊喜。
当然,如果没有棋逢对手,想必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也贡献不出如此出色的演技,威廉·布兰德利演活了一个脚踏实地的梦想家,一个热情雄辩的领袖和一个合格的政客,而这正是哈维·米尔克——柏林电影节的最佳演员银熊奖已经给了他证明。
《米尔克》应该能在明年的颁奖季得到一个奥斯卡表演类奖项的提名,罗杰·埃伯特想,不,或许是两个。
罗杰·埃伯特露出纯粹喜悦的笑容,他刚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描述,于是立刻动笔将它写了下来,随后,他又皱眉深思,将这一页撕了下来,随便丢弃在脚下。
观影过程中,罗杰·埃伯特已经发现,相较于常用的正反打镜头,斯皮尔伯格更多的使用了镜头的移动(摇镜头)来替换剪辑点,这样做也有好处,比如说更流畅的镜头能带给观众更强的写实感。
到了电影最后的高潮,莱昂纳多饰演的丹·怀特翻窗进入市政厅,准备谋杀哈维·米尔克的时候,连续不间断的长镜头,教科书般的镜头语言,直接看呆了一堆人。
迈克·菲利普斯不自觉的调整了自己的姿势,歪歪扭扭的坐正了,彼得·索茨斯基拍了拍前排座椅,让前面的人把自己的脚从椅背上放下来,挡着他视线了,而乔纳森·罗森鲍姆不知不觉间将可乐喝进了毛衫里,他手忙脚乱的擦拭着,还忍不住赞叹:“这个长镜头绝了!”
这是一条充满了巨大信息量的长镜头,通过调度不断的变化,人称、角度、景别的转换,人物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理有据,情绪渲染更是到位,让人极易沉浸到这段剧情的氛围当中,连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
可以说,单纯凭借这个长镜头,《米尔克》就能提前锁定一个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提名。
罗杰·埃伯特更加的欣喜,他写了一页又一页的笔记——字写因此写的非常潦草,大概只有他自己看得懂写了什么——翻页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显然陷入到了一种亢奋的创作激情中。
直到电影结束,演职员名单的最后一行字都走完,罗杰·埃伯特才停止写作,他挺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发出畅快的一声,低下头数了数笔记本,发现自己已经写了有十几页短评——不算撕下扔掉的那些——等下回家后,他会将这些琐碎的想法整理成一篇正式的影评,发表在自己的报纸专栏里,还有电视节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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