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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色套裙女士对着李安微笑:“看来这是一个你的小粉丝,而且是精通中国话的粉丝——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威廉,你刚刚是用中国话在称呼李的名字对吧?”
    威廉点头,并不谦虚地说:“我精通汉语。”
    李安低头翻看了一下威廉的简历,觉得很诧异,他既诧异还刚刚成年的威廉居然精通汉语——这点做不了假,汉语发音对西方人来说是那么的难,哪怕再简单的口头语,如果没有系统学习过的话,也无法讲的字正腔圆——又诧异威廉居然看过他拍摄的父亲三部曲。
    虽然在美国生活学习了很多年,但李安从没拍摄过一部完整的英文电影,他只是在大学期间制作过几个英文短片,正式执导经验全是回台后积累的,比如他的成名作《推手》,和为他斩获不少国际荣誉的《喜宴》和《饮食男女》,这三部电影就是李安的“父亲三部曲”,也叫“家庭三部曲”。
    《喜宴》和《饮食男女》都为李安带来过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提名,其中《喜宴》还夺得过一座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所以李安才会在好莱坞的电影人心里有些名气,所以《理智与情感》才会交到他这个其实从未拍过英语影片的导演手上进行拍摄——但是李安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一名年轻演员熟悉自己在台湾拍摄过的纯粹华语电影。
    是演员,不是编剧也不是制片人,更不是电影公司。这确实是有点稀奇了。
    李安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这个年轻人是在投机?他会不会在试镜前打听过自己,故意在现在说出看过自己的电影,然后想要博得他的好感呢?
    李安决定试探试探威廉·布兰德利。
    如果这个年轻人是在试镜前临时做的功课,而不是真的对中国文化有所了解,对他的电影有过研究的话,那他肯定会露馅的。
    “你喜欢我的电影,这令我觉得有点惊讶。”李安温和的说:“毕竟很少有美国年轻人会精通汉语,并对远在万里之外的华语电影感兴趣,这里面文化和语言的隔阂都太多了。”
    “我不觉得《推手》、《喜宴》或《饮食男女》有什么难理解的,虽然它们是华语电影,讲述的也是万里之外的普通华人家庭的故事,表面看是跟美国文化美国生活南辕北辙,但好的文化是没有国界的不是么?我个人觉得,李安导演你的这三部电影作品都跟简·奥斯汀的小说有着共通之处,特别是跟《理智与情感》这部小说的风格还有想传达的东西很相似,我猜,或许这正是哥伦比亚电影公司会找你,一个从未执导过英文电影的华人导演,拍摄英国文学名著的原因?”
    李安还没反应——或者是身为华人的他反应也太含蓄内敛了,不太引人注意——艾玛·汤普森和米色套裙女士,也就是《理智与情感》制作方和发行方的哥伦比亚公司高管艾米·帕斯卡尔,眼中都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没人比艾玛·汤普森和艾米·帕斯卡尔更清楚哥伦比亚公司会找上李安执导《理智与情感》的原因了,甚至一个身为编剧兼女主角,一个身为制片人,李安最后能当上导演,是离不开她们二人的点头的。
    威廉侃侃而谈:“说句无礼的话,简·奥斯汀的小说主题永远只有一个,婚事。怎么将乡绅阶级出身的小姐们嫁出去,而且要嫁的物质和情感都圆满,是她永恒的追求。但奥斯汀的作品,和那个时代其他描写绅士小姐们爱情故事所不同的是,她笔下的主人公们永远不会谈像罗密欧朱丽叶那样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恋爱,奥斯汀创作的主角们一举一动都被时代限制着压抑着,渴望爱情,又必须隐忍,哪怕因为隐忍她们将失去毕生挚爱。”
    “就像《理智与情感》里的姐姐爱琳娜,她爱爱德华,但却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表露给爱德华知道,也不跟任何人倾诉,哪怕是自己的妹妹玛丽安,和爱琳娜性格相似的还有《傲慢与偏见》里的姐姐简,她们都因为过于压抑而差一点失去了自己的爱情。”
    艾玛·汤普森在座位上挪动了下身体,视线不停的在威廉身上打量——刚刚这翻话说的太对她的心思了,眼前这年轻人有多大,二十?二十五?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真的很少有喜欢简·奥斯汀的啊。特别威廉·布兰德利还应该是个美国人。
    “当我听说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找了你,李安导演,去执导一部英国古典名著的时候,猜我心中在想什么?我立刻想到了你的家庭三部曲,因为这三部电影里的主角就像简·奥斯汀笔下那些人物一样,性格中充满了压抑——《推手》里,朱老先生和儿媳妇玛莎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儿子晓生无论怎么努力都调和不了,夹在父亲和妻子之间,晓生的内心既痛苦又无奈;《喜宴》的主角高伟同是同性恋,他常年生活在美国,又有一个美国男朋友,思想和生活方式已经很洋化了,但仍然改编不了传统保守的父母亲的想法,在家庭的逼婚下,他不能向父母倾吐真相,反而要找朋友假结婚,好应付父母和亲朋好友,千辛万苦对父母隐瞒秘密,同时要费尽心思劝说朋友和男朋友配合自己演戏的伟同心里也充满痛苦;《饮食男女》里的老父亲和大女儿也是,多年来都在压抑着自己的真情实感,因为种种原因不敢面对,直到最后感情再也憋不住迎来大爆发……”
    “压抑是理性的产物,而爆发是感性的井喷,这样的感情处理方式很难不令我想到《理智与情感》,想到爱琳娜,简·奥斯汀笔下的女性都希望收获纯美的爱情,但她们的感情又逃不脱那个时代,逃不脱当时的社会现实给予的残酷波折,当然,故事最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简·奥斯汀式的圆满大结局,但故事的整个过程带给人的并不是完全快乐的享受,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悲伤——大概是当时出版社和读者的强烈要求,也可能是认识到了太多现实的无奈,所以奥斯汀才写了那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圆满结局,但我想如果她肯写悲剧的话,作品的艺术性会升华的更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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