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夜半,她还伏案操劳,连宵夜都顾不上吃,鹿时清才见她第一面,就心生敬意。
宋扬跳进门槛:“长姐!”
宋灵琪眉心微微皱起一瞬,闻声抬头,继而微笑,“回来了?”
“是啊长姐,想不想我?”宋扬笑呵呵地凑过去。
“我想……”宋灵琪勾着嘴角,“我想被你打断的账目,该从何算起。”
算盘被宋灵琪摆弄多时,已稍稍偏离桌案,宋扬一边帮她摆正,一边道:“长姐,我这回可没乱跑,我到沧海一境拜师去了,厉害吧?”
宋灵琪微微一怔,叹道,“我说过,不强求宋家人入仙道,你自小对修行也并不关心。找这个借口,未免太离谱。”
宋扬不十分辩驳,只说:“你要不信,可以去沧海一境问啊。”
鹿时清想着虽然自己隐瞒身份,但毕竟也算宋扬的长辈,便帮着道:“宋姑娘你好。宋扬没有说谎,是司马峰主特意叮嘱,要他告诉家人之后再回去修习,他这才连夜赶回。请你不要生他的气,也不用担心他学坏。”
出于礼貌,鹿时清没有立刻进门,门外又是一片阴影。此时站出来说话,宋灵琪才看见他,便放下算盘,起身正色道:“原来如此,有先生劳照顾舍弟,快请进,敢问您姓甚名谁?”
鹿时清迈过门槛,闻言一怔:“我是……”
宋灵琪见他脸色为难,心中疑惑,却还是客气地问:“先生可是不方便说?”
从鹿时清进门的一刻起,屋里的丫鬟们便直了眼睛,虽然能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干活,但还是不时偷瞄他,个个脸上都粉扑扑的。只有宋灵琪郑重其事,目光坦荡,带着一视同仁的客套。
宋扬站在一旁看着,忽然爆出一阵大笑,上气不接下气道:“笑得我肚子疼,长姐你也忒仔细!他哪是什么先生,他是我路上捡的小弟,长得跟神仙似的,脑子却不大好用。上次别人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没名字,我就直接喊他小没了,你也这么喊他就行!”
宋灵琪摇了摇头,轻轻斥责:“不许无礼。”
“怎么能叫无礼呢,我们平日都是这般相处的。”宋扬好容易止住笑,拍拍鹿时清的肩,“对吧小没。”
面对宋灵琪询问的目光,鹿时清诚恳地说:“是的,他说的都对。”
宋灵琪眉梢微动,微笑不变,“先生还真是迁就舍弟,既如此,您在我们家无需拘束,阿扬,你要好生安顿人家。”
“放心吧长姐,我对小没特别好。”宋扬上前端青
瓷碗,“凉了啊,还有没有别的宵夜。跑了一晚上,我得补补。”
宋灵琪坐回案前,冲着偏门使了个眼色,“书房里有荷花酥,晚上炸的,正可口。”
“就知道长姐最心疼我!”宋扬兴高采烈地进门,不忘回头,对眼巴巴望着偏门的鹿时清道,“小没等着啊,我们一块吃。”
“嗯嗯。”鹿时清重重点头,引得几个丫鬟捂嘴笑。
宋灵琪心无旁骛,继续拨弄算盘,嘴边仍有一抹轻柔的微笑。
可鹿时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宋扬进门后,书房门立马就关上了,里面噼里啪啦的摔打声伴着他的鬼哭狼嚎,“哥!我以为你不在……长姐也不告诉我啊啊啊……我只是来拿个荷花酥啊,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一声不吭的走了!行行你打,别打脸啊!”
鹿时清坐在角落里,听得胆战心惊,但那些丫鬟似乎习以为常,忍着笑继续干活,宋灵琪手上的珠子拨弄得更轻快了。
待宋灵琪算完一页账目之后,书房门开了,宋扬捧着一盘荷花酥走出来,脸上好端端的,只是额上带汗,一瘸一拐。出门时不小心蹭到胳膊,顿时龇牙咧嘴。身后还跟着个高他半头的青年,阔面重颐,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见到鹿时清,青年紧绷的眉目稍缓,颔首道:“让您见笑了。”
“没有没有。”鹿时清连连摆手。在心里说了句,打得没错,就是下手重了点。
他们二人弄了一身泥一身灰,肯定不能就这么睡。鹿时清的客房早已收拾好,下人弄来一个大浴桶,往里添热水。
鹿时清打量偌大的房间,和房中贵气典雅的陈设,想到宋扬羡慕沧海一境的温泉,嫌弃在家洗澡无趣,真觉得这孩子生在福中不知福。
他把小白兔轻轻拿出来,自从离开孳生娘娘庙,它就在昏睡,想是累狠了。
其实,他现在对小白兔有些疑虑。为何小白兔知道那个地方埋着活尸?为何知道拔掉金钱剑就能放出活尸?莫非它和原主那只狐狸灵宠一样成精了?
……但看着小白兔我行我素的样子,又不太像。
他想把小白兔往床上放,却发现小白兔身上也有泥土,会弄脏铺盖。反正小白兔现在睡着了……
鹿时清想了想,关闭门窗,脱掉衣服,进了浴桶,然后将小白兔也泡在水中。明明他动作很小心,没有让水进入小白兔的口鼻,且水温也不高。
可是小白兔却猛然睁开眼,琉璃瞳里闪过一丝慌乱。
鹿时清勾起嘴角,尽量放柔语气:“小兔子不怕,我们一起洗澡,然后睡觉。”
往常他这么说话,小白兔都会很快平静下来,这回却不管用。小白兔剧烈挣扎,就好像浴桶里的水是岩浆,会把它烫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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