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有心逗他,故意虚撑起下巴,竖起食指从唇上擦过去,是不正不经也迷人。
这厢叫孟雪回见着了,果然如触电一般,“吧嗒”合上眼皮,自觉于内心深处,实在难以招架。秦慕白见此情景,嘴角扬了扬,觉得这小记者傻得挺可爱。
站在旁边的陈导,不知自家大腕儿跟个穷衰仔,搁这儿眉来眼去意欲何为,这便虚拢着左手,放到嘴上干咳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是相当无奈。
而孟雪回紧着陈导这一咳,被秦慕白牵过去的一副小心肝儿,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嗓子眼里。
他用余光偷瞄了一眼陈导的脸色,还未及收回,就被这小老头给一嗓子吼了回去,“睃着眼角看我做什么啦,你这个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晓得上相。”
孟雪回局促地低下头,不自如地把淌着热汗的手心,沿着裤缝线轻轻擦了两下。他在心中暗道,这小老头厉害的,若搁到自己遇到的那波狠人里,怕是只有傅老能够与之一较高下。
“陈导,晚上还有两个投资商的酒局要赴,要是再耽搁下去,就要掐点见人了。”秦慕白掸了掸袖子上的白墙灰,顺手又绕回来抚了抚两道衣褶子,把睡皱了的西装前襟理得很利落。
这话叫孟雪回听在耳里,心中顿了顿,倏地一个抬头,无巧不巧跟他对了视。小记者心里有些吃不准,秦慕白此举,是否有意替他开口解围。
两个人忙着各捋心思,倒是被晾在旁边的陈导,狠狠肉疼了一下被孟雪回擦撞破相的车子。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心中仍然意难平。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导抬手一指孟雪回,再绕到车子旁边,对着那凹陷下去的后备箱嚎出了一声悲鸣,“车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还怎么开了见人去。这祸害玩意一只车轱辘压下去,我赔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孟雪回讷讷地站在原地,刚准备答话,秦慕白先他一步走过去,抢在孟雪回之前开了口,“陈导,车子的事情好办,酒店里有现成的专车接送人,咱们直接坐到地就行。只是这人嘛……”
他抬眼一扫孟雪回,接在后面把话说得很中肯,“这个小记者明显看起来是赔不起损失的,若为了一辆车子,把人抓到巡捕房去也不太合适。既是出不了钱便让他出力吧,当下咱们剧组正是缺外勤的时候,把他叫过来跑跑腿也好。”
陈导虎着脸把话听完了,心想穷衰仔反正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被迫急了想把事情赖掉,就算自己把他投到大狱里头,也是三板子打不出个金元宝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方才有了计较,把合同单往胳膊下面一夹,抬起下巴用一口摩登的洋派港普,大声呼喝孟雪回道,“还不起赔偿金就给我做苦工,什么时候做够本了什么时候滚蛋。啊,你听莫听见啊,走起来,杵在那里好看是吧。”
孟雪回见事情有了盘桓的余地,喜气洋洋一点头,把落在地上的脚踏车跟收音机,交托给站在门前观望情势的房东太太后,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拉开了后车门。
秦慕白淡然扫了他一眼,径自拉开门把手,从另一侧上车,理所当然地跟孟雪回同坐了一处。这次他没有再为小记者分心,甫一上车便靠上后座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发动,孟雪回老老实实地跟秦慕白隔了有半张座椅的距离。
他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地端坐着,不为其他,只因秦慕白很容易便叫自己恍神。倘若把目光停留在那人的脸上,是挪也挪不开。
陈导麾下的剧组,就设在距离繁华区不远的新民大道上。车子到了地,陈导跟秦慕白打开车门走下来,后面跟着东张西望的孟雪回。秦慕白目光瞥向没个眼力劲的小记者,想不通孟雪回这是看的哪门子新鲜。
“导演,这些拍摄机器都是从德国进口过来的吧?”孟雪回兴致勃勃地走到一台摄像机后面,弯下腰试了试镜头,把这口隔行饭嚼得还挺香。
“胡摸什么!”陈导并未因为孟雪回慧眼识货,就对其态度好转。小老头眼睛一瞪,粗声喝气地制止了他摸向摄像机的爪子。孟雪回憋住手瘾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
陈导唬得小记者识相后,回过头去长吁了一口气,转而悉心秦慕白吩咐道,“William,现在场地没人,我得亲自去酒店找领班订车,你过来帮我看着这个……”
“孟雪回。”孟雪回指着自己的鼻尖,从善如流地替他把话补充完整。
陈导不吃他这一套,当即从鼻子里闷出一声冷哼,开口勒令孟雪回道,“你今天就在这里老实待着,好好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自己心里要有点分寸,别给我瞎耍小神气。”
孟雪回一听这话,飞快地转过身去,冲陈导态度端正地点了点头。而秦慕白站在对面,早把他回过身来跃跃欲试的小模样,给尽收眼底。
陈导经过这样一番千叮万嘱,自觉已经足够,这便手里攥着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孟雪回腰杆笔直地站在原地,直至陈导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口,方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往旁边的小板凳上一坐,不自如地松了松衣领子,紧接着又伸出右手给自己扇了两下风。周围的气氛太过安静,孟雪回不经意间抬头一看,跟秦慕白飘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