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充坐在屋子里,脑海里想的,是今天白天,尹老太和他说的事情。
朴日道……
关于朴日道的具体来历,尹老太也不是很清楚,她只说曾经村子里来过一个古怪的男人,在村里杀了人,之后自己戳瞎了右眼跳进了东海。
在东海上漂浮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死去。
那个画面,现在村子里许多老人都在小时候见过。
尹老太小时候,也跟着家人,见过那个漂浮在海面上,自称“朴日道”的男人。
“见到了朴日道,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是尹老太对他说的话。
夜晚慢慢降临了,一轮月亮挂在夜幕中,就好像一根剥了皮的新鲜香蕉,又黄又亮。
差不多该是上床的时间了。
可是木钦怎么还没回来?
顾充站起身,刚才木钦说要去上厕所,因为这里没有公厕之类的地方,所以他们都是找个僻静的野地解决的。
他来到门口,正说着,就看见远处,木钦连滚带爬地朝他冲过来。
“顾大哥顾大哥!”
“出事了!”
……
才走到尹家附近,就听见那里传来混乱的哭喊尖叫声,顾充赶忙加快了脚步,拐过路口,就看见今天看见的男人正抱着尹老头半跪在地上惊恐地大叫。
尹老头的身上插着一把小匕首。
在父子俩面前,有一个男人,双手垂在身边,身躯佝偻着。
周围是瘫倒在地的村民们。
那个男人本来正朝着尹老头父子俩走去,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他停住了脚步。
看向顾充。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上,就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的表情扭曲着,每一块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
右眼,一片漆黑,好像一颗龙眼核,圆咕隆咚地在眼眶里乱转。
顾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跟在他身后的木钦捂着嘴叫了出来。
“啊!——”
顾充听见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就好像被捕兽夹夹住的野兽一样。随后,他发疯似的朝顾充扑来!
“卧槽!”
顾充赶忙往旁边一躲,还不忘拽着害怕到两股战战的木钦,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就在这时候,
“住手!”
从屋子里传来暴喝,尹家老太和自己的儿媳妇走了出来。这个老妇人手无寸铁,穿的也是最普通最简单的白色亚麻,可她就站在那里,竟然凭空生出一种凛然的气质。
不可侵犯。
“滚回去!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尹老太瞪着那双一黑一白的眼睛,毫不退让,语气凌厉。
发疯的男人居然真的停住了。
他看着尹老太,陷入呆滞。
顾充拉着哆哆嗦嗦的木钦,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他已经偷偷握住了腰上的匕首,以防生变。
就在这时候,
他看见,
在尹家儿媳妇的背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这家的孩子!
儿媳显然没有想到,在这混乱的时候自己的孩子竟然醒了,而且还跑了出来。
“和平,快回去!”
她刚想伸出手捂着孩子的眼睛把他退回去,可是,
已经来不及了。
疯男人和尹和平的眼睛对上了。
顾充亲眼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突然开始疯狂的颤抖,就好像犯了癫痫一样,他的母亲吓了一跳,把孩子搂在怀中朝屋里走进去。
“噗嗤!”
与此同时,疯男人伸出自己的手,戳瞎了自己的右眼。
血从他的右眼框流了出来,他是戳的十分用力,不留一点余地。顾充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自己右眼一疼。
现场又响起了惨叫。
说来也奇怪,疯男人戳瞎眼睛的时候,尹和平也停止了颤抖,
两人同时倒了下去。
顾充握着匕首上前,摸了摸他的动脉。
“他死了。”
……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很多在场的村民,直到尸体被抬走,才开始后怕起来。
顾充混在其中,听他们都开始小声议论,才知道,这个男人在去海边帮忙准备海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掉进了海里。等村民把他救起来的时候,他就变成这样了。
“这是东海的诅咒,海神发怒了。”
村民们如是说。
顾充很想留下来看看尹和平怎么了,毕竟他很清楚的看到,那个疯男人是在和尹和平对视之后才戳瞎眼睛死去的。
按理来说,戳瞎一只眼睛并不会死,可是这个男人倒地之后就没了呼吸。
一切都不符合常理。
尹和平身上肯定会有问题。
但是天色已晚,他和木钦不可以再留在屋子外面了。
尹老头没什么事,因为匕首过小,只是一些皮肉伤,包扎之后就没问题了。
顾充看了看月亮上升的高度,匆忙告辞,一路小跑越跑越快,拖着还茫然无措的木钦回到了屋子里。拒绝了其他人的询问,顾充把房间门给关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晚上在外面逗留这么久。
松开紧握的手掌,上面黏黏的全是汗水。
刚刚在外面,随着月亮越爬越高,黑夜越来越浓,顾充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压力在慢慢的变大。
说不上的感觉。
头晕,心悸,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太阳穴伴随着心跳,好像被一把大铁锤,一下一下地砸着。
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顾充毫不怀疑里世界的第一铁律,
夜晚的时候不可以在外面逗留。
房间门锁起来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压迫感就消失了。
“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又响起了。
顾充没有犹豫地拉起自己的被子,快速躺到了床铺上。
万籁俱静。
今天的夜晚没有呼噜声,没有乌鸦的叫声。
只有那道巨大的身影,又来了,再一次停在了顾充他们的纸门外面。
静静地停着。
不知道为什么,顾充总觉得这人影给他的压迫感,倒是不如刚才在外面时候的大。
连续两晚上被同一个阴影盯着,顾充也有点习惯了。
他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
他没看到的是,有一小滩水,像是有意识般的,缓慢地从门缝的地方滑进来,在他们的床铺旁边徘徊,
打湿了那一片的榻榻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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