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义承将军所率大军只到近前才打出大旗,更是将原本熄灭的火把全线燃起,瞬间整个兮州军后方全是袁字大旗迎风招展。那感觉俨然袁家军成了叛军,是来给兮州军撑腰一般。
龚易斌发现后路被抄时已是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回过头去看向远方燃起的浓烟,那里是中军大营,他的营房也在其中。那里有他的至爱,有他愿意守护的爱人。与其他好男风的人不同,龚易斌并无娶妻生子,而是专好一人。那是他十年前巧遇的妙人,十年来他们都不曾分离。
除了战事之中,他们俩人全都会腻在一起,龚易斌的亲卫也是知道。不过龚易斌这人做事极有讲究,尤其是战场之上应敌机变能力极强,因此并无人因他的喜好而厌弃。相反龚易斌比起多数大周朝武官更能礼贤下士,所以他的亲卫兵忠诚度也相当高。
此时龚易斌发现营房被毁,情知纪伶郎恐怕已遭不测,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就回身朝着中军大营冲过去。而他身周的几十名亲卫顿时慌了手脚,赶紧上前将他挡下。
“滚开!都给我滚开!”龚易斌眼都红了,刹那间泪花都涌出来,挥舞着手里的剑,任谁来他也会要杀人。那些亲卫拼了命的才将他拦住,咬牙把他手里的佩剑夺下来。他还不能死,这里几万兮州兵就靠他活着,若他死了,兮州兵也就完了。所以这些亲卫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犯傻,就算事后要处置他们,此时也得将他拦住。
袁义承将军也不含糊,着人推出一名囚犯来。正是那个名叫纪伶郎的清秀男子,此刻他披头散发,虽面有血污,但毫无惧色。远远的他与龚易斌对视一眼,脸上浮显凄楚的笑容,到也没有多么妖孽的表情。
龚易斌见他没死,只是被俘,就知道事情还有转机。但就在他准备上前理论时,他的一名亲卫却一掌将他击昏。
傻瓜也知道他上前理论的结果,这些亲卫忠诚是绝对忠诚,但也要为几万弟兄考虑。他们不可能投降,投降了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唯有继续拼。
“怎么办?”一名亲卫问。
龚易斌共有四十八名亲卫,除去战死的九人,目前在他身边的还有三十九人。出手打晕龚易斌的亲卫是资历最老的亲卫,也是他身边三大亲卫之一。此时他环顾四周,这才阴沉的嗓音说“先撤,让五千弟兄断后,保留住实力再从长计议。”
“好,我同意。”另一名亲卫也附议。
唯有另一名大亲卫没有说话,他是知道龚将军与那纪伶郎的感情,恐怕等将军醒来不会放过他们。若是到时把将军杀了,兮州兵还是会散,若不杀将军还是会来与对方谈判。此时这样做已没任何意义,又何必把将军打晕。
“到时我们就统一口径,就说副将已被贼人所杀。”动手的亲卫看出他的顾虑,阴狠狠的说。牺牲一个玩物,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可惜,那个纪伶郎平日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此时要想他们为他一个人牺牲前程,自然也是办不到的事。
犹豫的亲卫到此时也不得不点头,他知道若不点头,恐怕自己此时就得葬身于此。
老亲卫见大家已没了异议,这才代龚易斌发号施令,让五千人殿后,其余人开始往西边撤离。
何乐与袁义承当然不会放任他们离开,此前还想着用纪伶郎作要挟,现在见到龚易斌的亲卫竟然如此果断,看来只能继续打下去。关于龚易斌的个人爱好,栗源那里早就有记载,因此袁义承拿下叛军中军大营时特意将纪伶郎活捉,就是为了能逼迫龚易斌坐下来谈判。现在看来他的亲卫另有打算,恐怕暂时是没法谈了。
“将他好生收押,不得怠慢!”袁义承挥挥手让人将纪伶郎押下去,这个人还有用,此前看到龚易斌神色慌张的模样就能知道。战事之中没什么可为不可为,只要能少死人,再不堪的事他也愿意做。
何乐这这边看着,也明白龚易斌的那些亲卫受他耳濡目染,做事同样果决。此时确实没有比打晕龚易斌更好的方案,不管是日后或谈判或开战,都比现在谈结果要好。当然这是局外人的看法,作为何乐自然是希望现在就将所有问题都解决掉。可世事从来不会尽如人意,总是生出这样那样的变故,如是整个世事变得色彩斑驳,说它好看只是抬举……
“杀!”何乐高高跃起,将一名兮州骑兵撞飞,落在他的马背上。他勒起战马,转头就朝着人群中冲杀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虎贲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再看时何乐已经孤身陷入重围,然后就看到漫天飞舞起残肢泼血。
“杀!”盖颉跟着抢过一匹战马,也学着何乐的样子往人堆里扎。
应该说当今之世,还没有哪支军队如虎贲军这般不要命。别人总还讲究战阵队列,而何乐常常是自己孤身陷入重围,而他的兵还在外围想要进来。
此时虎贲军中反应快的已经抢到战马,反应慢的则反身去骑自己的战马,毕竟抢战马的实力要求太过强悍,此时是转瞬生死的战场,骑匹不熟的战马难度太大。所以稳重的老兵都是去骑自己的战马,再回来杀敌。所幸此时兮州兵已经开始在撤退,只剩几千兵殿后,而殿后兵也并不是特别拼,所以给了虎贲军以雪前耻的机会。
何乐也没管他们怎么打,已经是完全放开了杀招。不仅是手中的刑天刀大开大合,还时不时抢过叛军的矛,然后一矛戳过去穿上三四人成串。大概被他杀了一百多人后,兮州兵开始心服口服的怕了他,只要他过去兮州兵就开始躲避,也不给他虐杀的机会。
所以仅仅是半柱香,身陷重围的何乐又自动被剔除出来。
“侯爷,还追吗?”这时的兮州兵已经完全撒开腿狂奔,什么阵形、什么殿后全扔掉。因为不仅是虎贲军在虐杀他们,还有袁家军在夹击。
何乐抹开一身血污,看着前方完全没了阵形的兮州兵,摇摇头。
“收兵,回城。”
“为什么不追了!”从前方匆匆回来的袁义承很不理解。照说总指挥是他才对,但何乐要回城他也不能勉强。
“袁家军已经奔袭百里,叛军则是亡命之徒。虽然他们败了,但伤亡并不大,还有一战之力。此时我们已经达到目标,追击之事可以暂缓,或许还有谈的余地……”何乐还有话没说,留下兮州兵杀金人才是正理,虽说有十足把握全歼兮州兵,可那也是大周朝的兵,而且比起陆乘风的江夏兵强上不少。此战他们都只敢让江夏兵守城,也是基于如此认识。
袁义承突然明白过来,缓缓点点头,算是又高看何乐一眼。至此一战,临安城已经完全解除围城之危,再追不追兮州兵那已是后话。现在他只需要考虑临安城南门一带的重建,那里可是被爆炸毁得很彻底。
“可惜了,那个二皇子还是逃了,也不知他是怎么逃的……”与何乐并肩而行,袁老将军才显出几分老态。
“这次后他们也没几天能蹦跶的,若是兮州兵再倒戈,他们就只剩下跳河一条路可选。”何乐才不在乎武安帝的生死,至此他们已经没剩多少活路可走。
“你错了,他逃走始终是后患。朝堂之事你还是看得太轻浅,实际上的情况比你所想复杂百倍。”袁义承是知道明面后的阴暗有多大,就凭他们俩位有名无实的侯爷,还无法捍动。
“那就让他们来吧!我生下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何乐平淡而又微笑着说。
“哈哈哈哈……”原本还在想事的袁义承半晌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然后就仰天大笑起来。
“少生豪情多壮志,抚刀饮血固河山。醉马西风凭谁问,长戟向天唯今郎……哈哈哈哈……”走到半道,袁义承将军突然长歌当酒,吟诵出一篇即兴之作。
何乐在心中反复念诵,渐渐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豪情,如是他仰天长啸。
“嗷……”
那啸声贯穿临安城,传出很远很远……
闻听啸声的虎贲军众人无不凛然,心中更是升起前所未有的豪气。
远远的皇宫之内,兴庆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听着那啸声中复杂的情感,半晌也无法舒怀。
“想来是胜了!”
“恭喜圣上!”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应景。
“嗯,这是何卿家的声音,朕能听出来!”兴庆帝微笑着对太监说。
“圣上英名!”那太监哪知道是不是何乐的声音,只是顺着皇上的话说。
“嗯,随朕去看看!”兴庆帝保持着微笑,开始往外走,半道时曾看了一眼后宫,最后还是决定独自去迎何乐他们。
步辇就摆在宫门外,那些随时候着的力士一个个低着头,等皇上登上步辇后,他们才将步辇抬起来,缓缓朝着宫外走去。一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炸过来的残肢碎骸,力士们不得不挑着路走,因此步辇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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