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放我出去,我要尿尿。”少年不再呜咽,说起了不太顺溜的官话。
“我在断崖见过这小孩,他好像就混在卸岭那群人里,”是圆脸的女道士的声音,“诶,尼姑也在。”
平安听得清楚,却睁不开眼,上眼皮跟下眼皮如同是粘上了,怎么都打不开,只听见他们说话。
“谁把他们绑在这儿的?卸岭那帮人?他们还绑票呢?”
“别胡说。”
不用睁眼,甚至不用听声,平安也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低声训斥的是有着生平仅见的丰神俊朗的男道士。
因为她只是被靠近,就气血翻涌,要呕出一口血来。
“大爷,求求你,放我出去。”苗族少年又在可怜巴巴地哀求。
旁边悉悉索索地响,平安觉得一阵风打身侧经过,再有人声,便是在屋外响起了。
“是我们从附近苗寨请来的带路的孩子。”
“绑来的带路的吧?”
“罗帅绑的,不绑他是真跑啊,到时候谁给咱们带路,”说话的人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对了,魁首,我正找您呢,我们总把头请您借一步说话。”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平安身旁的草垛一陷,便听见了熟悉的呜咽,苗族少年又回来了。
“这尼姑真安静,死了似的。”另外的男道士的声音。
一只手贴在了平安的额头上,是圆脸的女道士:“她发烧了。”
平安还是睁不开眼睛,只默默心道,难怪觉得贴上来的手指浸凉,原来是发烧了。
“你别碰她,师兄说,她怕是得了时疫。”男道士紧张地道。
贴在额头上的手被打落了,下一秒,平安的手腕被捏了起来,一点柔软的指腹搭在她的脉门上:“不是时疫,我们第一次见她,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要是时疫,哪儿能活到现在,早死了。”
“那她怎么样了?”
“气虚体弱,身有瘀伤,染了风寒,才发起烧来。”
“瘀伤?哪儿来的瘀伤?”
“你忘了师兄踹了她一脚?”
“哦对,师兄的脚,那是得瘀伤。只是瘀伤,还算她命大的。别的没什么了吧?”
“没什么,喝些汤药,捂一捂汗就好了。”
“那就好。”男道士的语气放松下来。
女道士的声音却疑惑起来:“她是才染的风寒,第一次见时好端端的,又没有被师兄踢,怎么会吐血呢?”
男道士也紧张起来:“所以还是时疫吧?”
“都说了不是。”
为什么吐血?因为她修行不足,道行太浅啊。平安睁不开眼,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回答。
后来,她被撬开了嘴巴,灌了一肚子温苦的汤药,便又睡了过去。
平安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走在一座桥上,那桥很长,俱是攒动的人头。
行人走得很慢,平安混在人流里,也走得很慢。她走得无聊,就从桥一侧的栏杆望出去,望见了无边无际的黑色河流,河水是黑色的,天上的星光,桥上的火光投进去,都映不出一点亮来。
平安忽然想起——冥河长流,千年万年不改法相,因为那河里涌动的,是九幽永生不得超度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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