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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近一些,就像守着水里的月亮,如果毛躁地伸手去捧,岂不是碰碎了?
    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能让他如此患得患失的人,偏偏正毫无知觉地坐在他自行车前杠上。
    长长的下坡后面是长长的上坡,陈荏跳下来走,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林雁行欲言又止,直到到了一家日料店,在小隔间坐下,才说:“我妈……”
    他很少主动提他妈,陈荏只知道他妈妈在国外演出,很长时间都没回来,但经常和儿子网上聊天,母子感情不错。
    林雁行垂头说:“我妈和我爸感情不好,或者说从来没好过,他俩是家族联姻,长辈给硬凑成两口子的,在结婚之前原本都有爱人。”
    陈荏慢慢咀嚼,听着。
    “我妈不是在国外演出,她其实没多少演出机会,不回来是因为她和我爸长期分居,已经快十年了。”
    “嗯。”
    林雁行抬起眼:“我妈要带我出国。”
    陈荏放下了筷子:“……出国?”
    林雁行望着他:“我得出国。”
    陈荏嘴里的一块蜜渍果片陡然变得又酸又苦,那味道甚至如芥末一般往上冲,他频繁地眨眼,仍不能把那刺激感压下去。
    他明白了,难怪林雁行一点儿要艺考的迹象都没有,什么中戏北影上戏军艺他都替对方多虑了,林雁行根本不在国内高考,他是出口转内销,国外培养后到国内当偶像。
    他不是林雁行步入演艺行业的契机,远在大洋彼岸的林妈妈才是。
    林雁行要转学国外了。
    他清晰地看到林雁行生命的流向,像一条发光的小溪陡然偏离,与自己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他张了张嘴,许久才说:“……也好。手续办了吗?”
    “徐哥给办好了。”林雁行说。
    陈荏点头,小徐总那样精干,当然手到擒来,倒是林雁行更厉害,这么大事儿——而且像是计划了许久——居然不透露一点口风。
    他还想多陪林雁行一程的……可惜风吹云散,歧路分襟,往后没机会了。
    林雁行说:“那边通讯不方便,挺长时间内我没法给你发短信了。”
    陈荏咬着筷子头说:“没关系。”
    他不打算再追问细节,随便老林家和林雁行怎么着吧,他至少好好把这散伙饭吃完,并保持表面上的愉快。
    饭后林雁行要送他回去,他没让,一个人慢慢往学校走,到宿舍独自坐在黑暗里。
    有隔壁宿舍的同学跑进来搬凳子,他从半翕着的眼皮下观察人家,对方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在需要的时候,他是个安静的,温柔的,躲在犄角旮旯里的人。
    但他不会挽留,从不黏腻,失去就失去,离别就离别,他的人生曾无数次屈服于这两样东西,虽然这次真的很难过。
    既然林雁行平静地向他道别,那他就要表现得更大度,不拖人家的后腿。
    他要兑现诺言了——把林雁行送到更好的地方去,然后祝他快乐。
    目送也是送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关机塞进了枕头下。
    他不需要这玩意儿了,往后不会有人和他发短信聊天,而他要找的那些人始终都在——管老师家和学校两点一线,郑老板守着小店。
    晚上九点多,临时舍友们陆陆续续回来,互相自我介绍,有的面熟,有的不认识。
    他们却对他不陌生,一名新高三文科班的师哥还说:“因为你是林雁行的同桌,所以我们班大部分女孩儿也知道你。”
    “知道我?”陈荏诧异。
    师哥说:“女孩儿说你和林雁行风格不同,但都挺养眼的,你是小白兔。”
    “白……白什么?”陈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她们喊你小白兔,唇红齿白真可爱。”师哥补刀。
    陈荏一屁股坐下,心想完了,没将来了,姑娘们喊我兔儿爷,我暑假得上外边晒去!
    结果第二天他从早到晚都站在收银台后面,非但没晒到太阳,还吹了一整天空调。
    从此他早出晚归,把有限的生命都投入到无限的奶茶事业中去,生意好时做生意,生意差时刷题,一点不浪费。
    但他心里有个洞,每天他从那洞里一点一点往外剜林雁行,剜到觉得痛为止。
    痛,是因为他的人生交错着林雁行,他如此残缺,如此需要那个人,但是没有了。
    他每天对痛的感受不一样,有时候早上起来心情极差,无比嫌恶自己,就绝不能去碰那口子,细细的一丝纤毫都不能;有时候就能多剜些,因为人要朝前看。
    他一整个月都没提林雁行,连管老师那么迟钝的人都觉察到了。
    有一天奶茶店休息,陈荏在管老师家伏案做题,老管就问:“林雁行哪儿去了,怎么最近没声音?”
    管老师并非1班任课教师,林雁行的去向不用向他报告,所以他不知情。
    “出国了。”陈荏说。
    管老师翻书说:“这小子牛逼啊,升高二了也没什么紧迫感。”
    陈荏不想他再说下去,指责他脏衣服乱扔,内裤和袜子混在一起洗,三天前的碗还留在洗碗槽里,冰箱打开剩菜都长毛了……
    管老师赶紧捂了耳朵往沙发上躺,此后保持绝对安静,生怕他借题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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