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说:“教官点名时他说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他哪儿不舒服?”陈荏问。
“切,还不是装的,”舍友说,“他怕撞见你尴尬!”
陈荏哭笑不得:这就尴尬了,那往后几十年怎么混?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认个错就完了,难不成还真和他计较?
晨跑过后是早餐,陈荏要帮食堂师傅拎粥桶、分点心,餐前拉歌就没有参加。
等他终于擦着汗坐定,准备吃饭,发现林雁行已经帮他打好了。
“哟,不错呀,同桌。”他笑。
林雁行说:“快吃,我特地给你抢了俩甜豆沙包子。那伙先吃饭的女生都喜欢甜豆沙,每次都提前抢光,我这是虎口夺食!”
陈荏连忙说:“谢了。”
其实他不喜欢吃豆沙包,素的怎么能比得上荤的?一不顶饱二不长肉,但谢谢林公子这份心吧!
吃饭时他问林雁行:“看见郁明没有?”
林雁行冷冰冰地一指,陈荏随着他转过视线,顿时更无奈了——郁明为了躲他,居然远远坐别桌去了。
宿舍和吃饭分桌都是教官和老师按学号排的,虽说没有硬性规定哪些人必须在一起,可一旦定下来,就会约定俗成地维持到军训结束。郁明这中途换桌,真有些当逃兵的意思。
“啧,这小子……”陈荏咂嘴。
“别看他。”林雁行说,“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
陈荏笑问:“你才多大啊?见过几个上道的?”
“反正比你大。”
林雁行不打算把昨晚和郁明的对话告诉陈荏,他自己想着都堵心,何况背锅的陈荏。
陈荏低头啃包子:“算了,反正我也没大事。”
“幸亏你没大事。”林雁行语调凉飕飕的,“如果你被处分了,他还这样,信不信我揍到他起不来?”
“替你爸省点儿心吧。”陈荏说,“让他躲,我不信他还能换宿舍?”
结果郁明真换宿舍了。
吃完早饭简单修整,而后队列训练,训练期间郁明推说头疼,跑去宿舍把自己那床湿被褥抱走了。
他和陈荏当年不一样。
陈荏完全独来独往,不与人交流更没有朋友,出了事连个求助对象都找不到;
郁明还有几个从初中一起升上来的同学,彼此都还算客气,隔壁2班就有一个,郁明就是搬到他宿舍里去了。
队列训练只有一个多小时,因为今天上午安排爱国主义教育,要参观纪念馆和陈列室,看教育片。这么轻松的科目陈荏当然不能参加,他得回去帮厨。
正当他坐在食堂后厨给堆积如山的土豆刨皮时,眼光一扫,发现一人。
“你来干嘛?”
林雁行也抓着一只刨子:“来值日啊。”
陈荏问:“你没去参观?”
林雁行摇头。
陈荏笑:“你就这么讲义气,要和老子同甘共苦?”
“怕了?”
“怕个鬼。”陈荏随口说,“既然你这么有心,听说你爸有游艇,下回请我上去坐坐?”
林雁行看着他,突然认真道:“我爸还有劳斯莱斯,都坐到你吐为止!”
“……”陈荏说,“心领了。”
劳斯莱斯林卷起袖子开始干活,然后在三分钟内成功地将手指削掉一块肉。
他托着鲜血淋漓的手去医务室,陈荏跟在后面无可奈何:“你既然不会干活,干嘛要来凑热闹?”
可林雁行从来没做过家务,不知道自己不会啊!他向来以为自己是神选之人,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医生给他清创,包扎,还打了一针破伤风。打完针要观察半小时,陈荏就先回。
林雁行把食堂后厨搞得跟凶杀现场似的,陈荏举着水管冲刷,感慨年轻人真是血气旺盛,破个手指头还流这么血。
后来又有些担心,心想林雁行不会是原发性高血压吧?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他要是天生有病,往后命短该怎么办?
“那我还得找下家啊……”陈荏仰头看天花板,“找就找呗,就当中年跳槽了。”
再后来他就开始研究林雁行血滴喷溅的角度和形状了,由此找到了开枪地点……不是,由此得出结论,林雁行就是瞎几把甩!
他继续给土豆削皮,耽误了这么一大会儿,他上午的任务要完不成了。
结果没几分钟,林雁行回来了。
陈荏看他一脸委屈地蹲在旁边,手指包得像个白萝卜似的,心想: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儿雏鸟情节,怎么老喜欢跟人呢?现成的借口可以回宿舍躺着,他居然不去?
陈荏说:“你让开些,刀枪无眼,别又把你刨了。”
林雁行挪开半寸,挺大一坨人,寂然无声。
陈荏把身子背过去一点儿干活,食堂的刨刀确实快,比家用的还大,他也得小心。
窗外艳阳高照,头顶上排风扇轻微作响,林雁行看着对方细白的、天鹅一般易折的颈子微微垂着,瘦削的肩膀在绿色迷彩服里耸动,居然品出一丝岁月静好的意味。
当然他描述不出来,只觉得和这哥们在一起舒服,不说话也舒服。
午休期间,宿舍众人发现郁明跑路了。
郜山气得不行,嚷嚷:“我就没见过这号人!陈荏又没事,他过来道个歉就行,‘对不起’仨字这么难出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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