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如果硬要我选,我选林雁行。可鉴于我和他的身高差,如果想达到他的比例,我不但得把腿骨敲断了重新长,还得把脑袋均匀地切一圈。
看到这里陈荏想笑,因为当年他完全没觉得林雁行好,只是可恨,恨他的新球鞋,手腕上的运动表,恨他嘴角的笑,他的光鲜亮丽,以及不知忧愁。
他将思绪拉回来,揉了揉已然温软的胃部。
林雁行问他:“你没家,然后身上也没钱?”
“嗯。”陈荏忽然问,“你说今天九月三日?刚开学?”
“对啊。”
陈荏说:“既然不回去上课了,能陪我做件事吗?”
“什么事?”
陈荏咧嘴一笑:“去要钱。”
第3章 迟到十五年的工钱
十一中在补课界非常嚣张,建校百年以来除了敌机轰炸时期就没实行过双休制,周六照常上课。
校长每个礼拜一升旗仪式登上主席台,都要动情地娓娓述说补课的好处,不但有利于学习和升学,还对各位身心健康大有裨益!同学们看我,我就是靠补课焕发了青春!
所以目前的制度是高一每周日休一天,高二看运气,高三每周半天,周日晚间所有年级返校。
今天周六,陈荏有足够的时间去要钱。
他和林雁行从医务室出来,猫着腰穿过学校,从操场角落小竹林里的一道坏掉的铁栅栏钻出去。
落地后林雁行问:“你怎么知道这儿能出来?”
陈荏反问:“你不知道?”
“不知道,真好玩。”林雁行一脸兴奋,他毕竟才是他进校的第三天,“以后你多带着我!”
陈荏撇嘴,心想你还用我带?往后你就是这儿的王。
墙外是一条背街小巷,平时就没多少人走,陈荏回忆了一下方位,果断朝一侧巷口走去。
林雁行追上他问:“去哪儿要钱?回家?”
“不是。”陈荏说,“我说了,我没家。”
他停下来打量林雁行,尤其看对方那件logo很明显的校服,问:“你校服下面有球衣吗?”
林雁行觉得莫名其妙:“谁这么热的天气穿两件?我带了球衣,但在我课桌肚里。”
陈荏说:“那你一会儿把衣服脱下来,把反面翻成正面,再掖着遮住蓝领子,总之别让人看出上面的信息。”
“干嘛?”
“照做就是了。”陈荏说,“算帮我个忙。”
“行!”林雁行点头,又问,“那裤子怎么办?”
十一中的校服裤子就是一蓝色运动裤,侧边有两道白条,透露不了啥,但陈荏说:“一会儿翻过来穿。”
“行啊!”林雁行一点不觉得奇怪,反倒有趣的很。
他笑道:“你就不用折腾了,你没穿校服。话说你干嘛不穿,学校不是有要求必须穿嘛?”
陈荏身上是件松垮的咖啡色T恤,洗得泛了白,一条牛仔裤早就磨破了膝盖。这幅打扮在每一位古板的老师眼里都是流里流气,但他事出无奈。
他说:“我连饭都吃不起,哪有钱买校服?”
十一中的校服是三套,一套夏装,一套春秋装,还有一件类似冲锋衣的厚外套,三套价格共计二百。
这价钱就算在当年也买不着什么好衣服,所以只能保证夏天T恤纯棉,其余的都是说不出名来的衣料,天气稍微干燥些就起静电。
尤其冬天,两人得试探半天才敢牵手,否则就能看见指尖的电流。
学校为了防止学生攀比,要求每天穿校服,所以很多家长给孩子买两身夏装,好一洗一换;更讲究些的干脆多买几套,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比如林雁行就买了三套,高中毕业后全被家里保姆拿去擦地,还嫌不吸水。
但也有人买不起,高一年级除了陈荏还有两个。没校服日子也能过,就是显得比较异类,会遭人白眼,以及老师不让参加集体活动。
“没有当然不穿。”陈荏笑道。
林雁行闭嘴,显出一种羞愧的神气,认为自己揭同学疮疤了。
他家教很好,他那大小姐出身、毕业于顶级音乐学院的钢琴演奏家母亲为其打了不错的底子,让他即使在青春叛逆期也没显得多讨嫌。
陈荏反过来拍他肩膀:“没事儿,少年穷不丢人,我这不是去要钱了嘛?”
“去哪儿要钱?”林雁行问。
陈荏笑:“暑假打工的地方。”
那是个位于商业街的小吃店,主营牛肉汤牛肉锅贴,还卖些小龙虾麻辣烫之类。
陈荏中考结束,在走投无路之际看到了小吃店的招工告示,写着“包吃包住每月三百”,他还以为自己得救了,结果却上了当。
明明说好是跑堂,却承担了从跑堂洗碗到洗菜择菜到清理打扫的所有厨房工作,除了不碰菜刀锅铲,其余啥都得干。
说好了包吃住,结果吃得极差,住不过是晚间打烊后睡在店里的卡座上。
说好一个月给三百,结果从第一个月拖到第二个月,第二个月月底又以陈荏打碎了两只碗为由,一分钱都不肯给就把他轰了出来。
陈荏为了打工谎称十七岁,没签合同没出示证件更没靠山,人又瘦小,除了哭着离开,还真没好办法。
但现在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心不是了,他知道怎么对付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