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遗还以为是沈归穹,抬眼一看,只见来人发如霜雪,眼瞳淡绯。
是谢忌。
“你怎么来了?”谢遗撑起了身子,看向他。
谢忌慢慢地走过去,脸上渐渐浮现些委屈之色,道:“我来看看师父。”
谢遗伸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又问:“你的伤好了?”
“师父真的太过分了。”谢忌脸上委屈之色愈发浓烈,带着几分撒娇与控诉地道,“居然用那么厉害的毒,若不是阿蓝身上带了解毒的东西,拖延了片刻,你就见不到我了呢。”
谢遗道:“我自然是不希望你受伤的,只是不得不如此为之。”
谢忌听他这样说,脸上委屈之色褪去了些,道:“我知道的,师父一直是为了我好的。”他顿了顿,又问,“拿到鲛珠,我的病就能好了吗?”
谢遗看着他,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谢忌便笑了起来,眼睛愉悦地眯起,瞳中波光流转,他一如儿时那般伸手抱住了谢遗的腰,撒娇一般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师父对我最好了。”
谢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复杂。
他养育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他心目中一统武林的最佳人选。倘若最后实在不得以……
他的手按上了谢忌的后颈——那是人的命门所在。
可是掌下的身体只是紧绷一瞬又放松了。
谢忌像是一只幼猫一般,温顺地埋在他的腰间,任由谢遗摆布。
谢遗收回了手,道:“起来了。”
少年慢吞吞直起了身子,眼中带着些不满,道:“我昔时也是这样,怎么如今就不行了?”
谢遗失笑道:“那时候你夜夜惊惧,非要我抱着你才能入睡,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能这样赖着?”
是啊,那时候你抱着我入睡,我所有的安稳都来自于你。可是现在,我所有的不安也是来自于你。谢忌这样想。
半晌,谢忌低低叹了口气:“倘若能一直和小时候一样就好了。”
他说着这话,霜色的睫羽低垂,遮掩去眼底深思,刚刚谢遗按上他后颈的那一瞬间,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杀意。
谢遗要杀他?!这想法使得谢忌心头一惊,短短一瞬,诸多念头涌上心头,甚至恨不得就这样反手压制住伤还未好的谢遗,将沈归穹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完成。
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动。
他想不透谢遗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因而放松了身体,想要看看这个养大自己的男人到底会做什么。
若是能和小时候一样,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忧虑?谢遗也会一直对他好,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摆布利用?
谢遗只当他是在撒娇,无奈地摇了摇头。时候太晚,他不免觉得有些犯困,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嘴唇,打了个哈欠。
谢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他的脸色因为久病的缘故是苍白的,唇色也是寡淡的,唯独眼角——大概是困得厉害了,谢遗的眼角沁出一线红,有一种别样的、如琉璃一般易脆的美。
大概是沈归穹的前车之鉴,谢忌在谢遗看过来的一瞬间收束了视线,神态温顺地道:“时候不早了,师父你早些休息,我要走了。”
谢遗微微颔首,并没有看见谢忌转身的刹那,倏然转深的目光。
第63章 破春寒
谢忌伤势还未痊愈, 不敢久留,匆匆见了谢遗一面就走了。他走之时贴心地替谢遗关了窗户,教寒风冷雨不至于倒灌进来。
谢遗倦得不行,却还是忍着没去睡——他还要等沈归穹回来。
他迷迷糊糊打着瞌睡,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终于听见了极轻的一声窗户被推开的声响, 有浅淡的血腥味被风送至他的鼻尖。
谢遗睁开了眼睛。
昏黄烛光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将身上湿透了的衣裳脱下来。
谢遗看见他衣服脱到了腰间, 露出精壮的后背和腰身,那腰上留着一道浅淡的白印, 是当年被屠杀全族时留下的疤痕。
谢遗盯着看了会儿,直到沈归穹用冷水浸了手巾拧干擦身上,才回过神来。
“你今夜做了些什么?”谢遗问他。
沈归穹没转身, 只是淡淡陈述道:“杀了齐王,留了一个活口,想必用不了多久,当今陛下派人暗杀齐王的事就能传开了。”
这正是谢遗所期望的。
沈归穹用手巾擦干了两臂上的水,又忍不住问他:“鲛珠可在宫里?”
“我猜想不是。”谢遗道。
不过他觉得有一人肯定是知道鲛珠下落的,只是对方不肯说。
傅宸既然不愿意说, 谢遗自然要想办法让他说。
依如今的局势来看, 鲛珠若是一直不出现, 放任事态发酵严重, 天下必定大乱, 若是出现, 也是大乱。
倒不如……
谢遗想得出神,也没注意沈归穹已经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上了干燥洁净的衣裳。
沈归穹走到他身边去,探出手轻轻碰了一下谢遗的指尖,只觉得触手冰凉一片:“你冷不冷?”
谢遗回过神来,抽回了自己的手,垂眸道:“还好。”
谢遗神情淡淡,沈归穹也看不出他的喜怒,有些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带着几分询问意味的开口:“夜深了,可要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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