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洞主道:“我便不气了。琴乃大雅之物,不可随便而弹,每操必凝神静气,端庄而坐,身体中正自然,心态宁静平和。古人道操琴,当洁身更衣,沐手焚香,以示重之。
弹琴时,首要一点,要呼吸调匀,跟上曲的节奏,不可生硬。若是弹到悠扬洒脱之处,却弊着气,脸红脖粗的,就根本无洒脱可谈;若是弹到快速激昂处,频频喘气,搞得虚弱不堪,也无激昂可言。
再者,弹琴时,要心境平和,凝神静气,作到心琴相合,专注于琴曲,一举手一挥指,莫不与心境相融。这样方能得琴与曲的神韵,弹出意境来。
学琴当先学指法。指法有托、摩、挑、抹、剔、勾、打、摘等。运指要静,急而不乱,多而不繁,静由中出,声自心生。运指心平气和,得音要润,不可粗戾浮躁。弹出来的琴音要宛转动荡,无滞无碍;每弹一音,都要贵乎于圆之一字。”
飞云洞主边说边在琴上示范。南极仙翁听他滔滔不绝,笑道:“道兄,弹琴居然要有这许多的讲究,比习武还难,只怕学之不易。”
飞云洞主笑道:“我只是先说上一个大概,然后再一点一滴的教于你们。琴虽说是乐器,取乐之用,又岂是一学即会的?”说着,便由最初的调气与指法讲起,述及要领。
朱可欣在泰山谷中听他吹过笛,在这洞中又听他抚过琴,皆是悠扬悦耳,引人入胜,大是喜爱,故学的煞是认真仔细,上手极快。而南华仙翁已七十开外,自然不及她。刚记得挑的指法,便忘了抹的要领。学了一个时辰,不耐起来,道:“道兄,你还是先教朱姑娘的是。”
飞云洞主笑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咱们先学到这里。”
朱可欣道:“前辈,琴曲都可以悦人性情,便无悲伤亡国之音?”
飞云洞主摇头道:“琴音在于曲谱,什么样的曲谱就弹出什么样的琴音。有怡人性情之谱,自然便有悲伤悼亡之曲。不过,你现在只可学那怡人性情的曲子,绝不可弹悲伤悼亡之谱,以免伤身。”朱可欣点头。
杨宝儿一直在一边听着,这时忽道:“师父,你便讲一讲有关悲伤曲谱的故事,让我们听上一听。”杨宝儿乃是小孩子家,最喜欢听故事,他素来知道师父胸中故事极多,便想让他讲上一讲。
飞云洞主笑道:“小孩子不知学东西,就是喜欢听故事。好,我便说一个故事,也好让你知道琴曲的魔力。相传这世间的万千曲谱之中,悲伤动魄处,以三首为最,便是古代的《清商》、《清徵》、《清角》。
相传春秋之时,晋国的国君晋平公建祁之宫,宏伟华美,为夸耀诸候,遍请诸候赴晋。众诸候国之中,有一个卫国,国君灵公素喜五音,也来赴会。这日,卫灵公来到濮水之上,住于驿舍。半夜之中,忽听隐隐有琴声传来,便倚枕而听。但听其音甚微,却泠泠可辨,琴曲从来未听过。便问身边的人,也都说未听过。灵公向来爱好音乐,并请了一名乐师叫涓的,陪在身边。涓善长谱新曲。他便叫师涓出来细听,以便谱出曲来。果然,第二天,师涓以所听之音谱出了一个曲子,操琴弹了,尽得其妙。
到晋国,卫灵公与晋平公见了面。两个国君皆喜爱乐器,平公便问灵公有无新谱的曲子,灵公以师涓新谱的曲子相对。平公大喜,请师涓上来就坐,取出古桐木所制的琴,放于师涓面前。师涓调和好七弦,拂指而弹,才弹几下,平公便连连点头称好。
平公也有一乐师在侧,便是有名的师旷。师涓奏曲才到一半,师旷便上前按住琴弦道:“这是亡国之音,不可奏。”
平公正听得兴起,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亡国之音?”
师旷道:“殷朝末年,有一个乐师叫延的,替纣王制作靡靡之乐,纣王听而忘倦 ,终至亡国,即是这个曲子。武王伐纣时,师延抱琴向东逃走,据说投入濮水之中而亡。有好乐的人从那里走过,便能听到琴声,想来师涓便是在濮水之上听到此曲的。”卫灵公暗暗惊异。
晋平公却道:“那又何妨?”
师旷道:“纣王因为好淫与乐,乃至亡国,这是不祥之音,所以大王不可听闻。”
晋平公不听,坚要师涓奏完全曲。于是师涓继续奏下去。但闻此曲备极抑扬之态,如泣如诉,有如鬼神夜泣。晋平公听了大为高兴,问师旷此曲的名字。
师旷道:“此曲便是所谓的《清商》。”
晋平公道:“这首清商大概是自古以来最悲怆的曲子了?”
师旷却道:“这清商虽悲,却不如《清徵》。”
晋平公大喜,道:“可以为我一奏吗?”
师旷道:“不能,古时听《清徵》的人,皆是有德有义的君主,而吾君的德义太薄,不能听。”
晋平公爱乐成狂,听了并不着恼,坚要他奏上一奏。师旷不得已,只得坐下按琴而弹。但见他双手抚琴,玎玎琮琮只弹了一会,便有玄鹤一大群,从南方飞来,停于宫殿的梁栋之上,总共八对。又奏了一会,这些仙鹤飞起鸣叫,并按次序排于台阶之上,左右各八只,依礼有序。又奏了一会,仙鹤伸颈鸣叫不已,随琴音展翅而舞。众人大喜称奇。
曲完,晋平公叹道:“弹琴到这《清徵》的境地,再也没有更好的了。”
哪知师旷又道:“这《清徵》的曲子还不如《清角》来的好。”
晋平公一听更喜,又请他相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