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爸爸和他们一起吃了午饭,月宜勉强多吃了几个饺子,但是不一会儿就趴在床边开始呕吐,星河急得团团转,也不嫌弃那些呕吐物,拿了帕子给月宜擦拭掉唇边的秽物。孟爸爸倒了杯水给月宜喝。月宜抚着胸口苦笑说:“这么好吃的饺子今天没福气吃了。”
星河看了一眼饺子汤问:“喝点汤可以吗?”
“嗯,一点点就好。”
星河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月宜强压着恶心喝下去。还好,这一次不想吐。孟爸爸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出去找到大夫询问女儿的病情,大夫如实告诉他,月宜这病已经进入晚期,化疗也只是没办法的办法,顶多延长几个月的寿命。如果家人真的不想再让患者接受化疗,也可以把患者带回家中照顾,只是可能患者会……
孟爸爸恳求大夫能再想想办法,大夫只得告诉他,最近有欧洲制药公司正在试验新研发的一批药,月宜也许可以报名,试试看。大夫没好意思直白地说死马当活马医,但是孟爸爸听懂了。他回去和月宜商量了一下,月宜说:“还是回家吧,我想在家里。”
于是,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孟爸爸又把两个孩子接了回去。邻床的阿姨怜悯而遗憾地看着月宜,往往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病人没多少时日了。
过年之前家里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某天星河正在家里擦窗户,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星河通讯录里只有孟爸爸、赵阿姨还有月宜,他以为是骚扰电话就挂掉没有接。可是过了几秒电话又响了。月宜在卧室里睡觉,被铃声吵醒咕哝着问道:“星河,是谁啊?”
星河放下抹布,疑惑说:“不知道……”他接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qцγцzんāīщц.cōм(quyuzhaiwu.com)
“喂,你好。”星河清脆地打招呼。
“你好,请问是吴星河吗?”
“是。”
听到星河的回答,那边的男人又激动地追问了几个问题,诸如星河的生日、星河妈妈还有星河住址。说到住址,星河说不清楚,就跑到卧室里找月宜求助。月宜直接开了免提,对那边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您是……”
“我女朋友。”星河抢着回答。
男人怔了一下,过了几秒,低沉而略带颤意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我是星河的爸爸。”星河的爸爸由于身体原因当初找了星河的妈妈代孕,但是很遗憾,星河智力发育缓慢,不是一个星河爸爸渴望的健康的男孩儿,所以也再没有见过这个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膝下仍然没有男孩儿,他回头来找这个十八年未曾见面的孩子。
星河坐在沙发上听着孟爸爸讲给自己听,他微微皱着眉,有些困惑,孟爸爸讲完了,他问道:“那个人真的是我爸爸吗?”
“嗯,星河,你想不想见见他?”
星河摇摇头。
孟爸爸问:“为什么?”
“这里是我的家。”星河揪着沙发上的垫子认真地说。
赵阿姨欣然地抱了抱星河,她性子火爆,此时此刻忍不住说着:“这么多年才想回来看看,早干嘛去了,不用理他。星河都成年了,他不敢怎么样。”
月宜晚上问他:“你真的不想去见见吗?”
星河坚定地说:“不想。”顿了顿,他又道:“以前想,现在不想了。现在只想叔叔阿姨和妹妹。”他侧个身子,抱着月宜,见她肩窝上亲了几口。月宜叹了口气,笑着摸摸他的秃头:“小傻子。”
除夕佳节还如往前一样,只是家里的气氛还是有些哀伤,好在月宜没有丝毫自怨自艾,一直开开心心得。乐乐走不动了,天天窝在月宜怀里和她抱团取暖,星河坐在对面梳理着乐乐柔软的毛发说:“乐乐现在吃东西很少,昨天的肉骨头啃了一半就不吃了。”
月宜眯着眼睛,笑了笑说:“星河,看开一些。别难过。”
星河扬起脸看着月宜:“妹妹,你要多吃饭。”他觉得人多吃饭就会好,月宜吃得太少。
“嗯,我中午多吃水饺。”
正月十五那天区政府广场在放鞭炮,星河和月宜一起去看。星河骑上自行车带着月宜慢悠悠地到了广场。烟花绽放的时候,星河透过璀璨的光看到月宜眼底的泪花。她很少哭,即便那么柔弱,除了在床上被自己欺负,其他时间月宜都是很温和却又坚强的女孩儿。星河亲亲她,勾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把她的围巾又裹了一圈:“我在这里。”
孟爸爸去拿来那些新药,月宜看了看说明书对孟爸爸说:“爸爸,你说这药能管用吗?”
孟爸爸道:“过完年再吃吧。看看着。”
月宜拨弄着药片扁了扁嘴:“无所谓啦,小白鼠就小白鼠。反正上头也说死不了人。”她拿了几粒儿服下,没什么反应。
就这样,月宜病病殃殃地撑到了叁月份。星河看着外头绽出新绿的柳树枝,想起来好像也是这个时候遇到月宜。他和月宜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今天天气特别好,春日里和风拂面,阳光暖融融的。月宜披着星河的外套和星河看着鱼缸里的小金鱼,小鱼苗长大了,一个个像是金灿灿的金豆子,游来游去。
她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靠了靠,他身上真暖。
他扭过脸儿开心地对月宜说:“妹妹,你再给我讲讲小将军和小公主的故事吧。”
月宜点头,轻咳了一声依偎在他肩上婉声讲述。
乐乐一动不动地埋在月宜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样。
月宜讲完了,喝了点水,眉眼温柔却隐隐透着衰败之气,她觉得自己特别累,可还是想和星河这样坐着。星河揽过她的肩,也把手放在乐乐身上:“还有小老虎和小白狐的故事。”
“我还没有画完……”
“那我来讲。”星河想了一下,旋而朗朗道来,“从前有一只小老虎,他有些笨,呆呆地,傻傻地,做事做不好。他很孤单,没有爸爸妈妈,小伙伴嫌弃他笨也不和他一起玩。后来丛林里搬来一只很可爱的小白狐。小老虎偷偷看到小白狐,觉得她很漂亮,想和她做朋友,可是又怕小白狐嫌弃他。小白狐有一天遇到小老虎,请小老虎来家里做客,给他好吃的、好玩的,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真好听。”月宜闭上眼睛,手指慢腾腾地捋着乐乐的毛。
星河亲吻着她的额头,也缓缓阖上眼睛继续说:“小老虎喜欢小白狐,小白狐也喜欢小老虎,他们去看落日,去看日出,他们想要永远不分开……”
孟爸爸和赵阿姨回来的时候,没有听到两个小孩儿玩闹的声音。孟爸爸看到阳台上依偎的身影,扬声喊道:“月宜、星河,阿姨给你们买了烤羊腿,待会儿午饭吃。”
可惜没有回应。
孟爸爸心里无端一沉,快步走到阳台,却看到月宜星河靠坐在一起,双双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就连乐乐也一点气息都没有了。孟爸爸眼眶一热,心里如同被锥子狠狠扎了一下,他颤巍巍地伸出手碰了碰月宜的肩膀,哽咽道:“月宜、月宜……”
赵阿姨也走过来,看到这样猛地捂住嘴,眼泪潸然落下。
绿映在昆仑镜中目睹一切心里也酸酸的,她更喜欢看到大团圆的结局,而不是这样的情景。她拿着昆仑镜找到正在看书的麟阁说:“你能不能把他们治好啊。”
麟阁瞧了一眼,淡然道:“生死有命。”
“谁说的,你有能力治好他们,你就不能去帮帮忙吗?”
麟阁觉得绿映很聒噪,他堵上耳朵不言不语。
绿映却强硬地将他的手挪下来:“这是你弟,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下一世他们又会在一起。”
“可是我想这一世也是大团圆。”言罢,绿映推着轮椅把他带到昆仑镜跟前,“拜托拜托,帮个忙吧,回头你吃药的时候我不给你放黄连了。”
麟阁攥了攥拳,平素阴沉沉的脸上却浮现出几分明显的愤怒:“你还好意思说!”
绿映笑笑,把镜子给他。
麟阁穿过镜子来到月宜和凤城跟前,时光静止,众人如雕塑一般。他极少出门,也有很久没看到这个七弟,此刻他闭着眼,一脸稚气,麟阁忽然有点想笑。绿映碰了碰月宜和凤城问道:“他们会知道是咱们帮他们吗?”
“不会。”麟阁在凤城额头上虚虚抹了一下,凤城懵懵地睁开眼,还是那样傻乎乎地看着绿映和麟阁。绿映忽然起了坏心思,点了点凤城的眉心说:“叫姐姐。”
凤城眼神依旧茫然,却抿着唇不开口。
绿映撇嘴。下一秒,凤城忽然喃喃说着“月宜、小乖”。绿映莞尔一笑:“光想着媳妇儿,你哥来救你也不认人。”
麟阁给月宜和星河服了药,他平常闷在屋子里,除了制药也不会做别的了。好在现在有了点用处。他缓了口气对绿映说:“可以了,咱们回去吧。”
绿映笑嘻嘻地歪着脑袋,俏皮地说:“咱们?咱们是谁啊?”
麟阁无语:“你和我,成了吧?回家回家。”
绿映推着轮椅也轻快地说:“好,谢谢相公。咱们回家。”
月宜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觉得自己好像沉沉地睡了一觉,勉力睁开眼,正看到星河写满惊喜的面庞。星河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呢喃着:“妹妹、妹妹……”
孟爸爸和赵阿姨也是喜极而泣,心里本来已经绝望如深渊一般,可不成想,过了会儿,星河和月宜却先后醒了过来。
遗憾的是,乐乐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星河和月宜把乐乐埋在楼后的空地上,星河的泪珠砸在地上,乐乐是他的好朋友,是他遇到月宜之前唯一不嫌弃他的伙伴。月宜伏在他肩上安慰道:“别哭,乐乐去得很安详,你想它这一年过得多开心。”
星河捏捏她的指尖,哽咽说:“我知道的。”乐乐以前和他一样过得不好,是因为月宜来到这里才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家的滋味儿。
经此之后,月宜的身体反倒慢慢好了,至于星河为什么也会跟着自己一起去了,星河也不知道,他只说自己发现月宜没有气息之后非常伤心,心口疼得也让他背过气去。月宜心酸地摸了摸星河的脸说:“对不起星河,都是因为我不好……是我当初勾引你……”
星河却无所谓地说:“我是妹妹的,都是妹妹的。”
过了清明,孟爸爸带着月宜又去了一趟医院体检,大夫惊讶地看着月宜说:“你的情况比你上次来的时候好多了。你最近吃了什么药吗?”
月宜如实回答:“还是上次您推荐的那个新药。我一直在吃那个。”
大夫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新药的作用,阖上病历温言说:“不管怎样,月宜,你有希望康复的。恭喜你。”
一日复一日,月宜真的慢慢痊愈了,大夫都觉得神奇,这药也推荐给别人用,但月宜是唯一一个康复的。不管怎样,月宜终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孟爸爸给月宜重新报名上学,月宜聪颖勤奋,很快就跟上进度。孟爸爸也想把星河送到学校,但是星河不想去,他更喜欢和孟爸爸在店里忙活。只是月宜上了学,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
月宜顺利考上了大学,她选择就近走读,这样每天都能看到星河。赵阿姨生了个小姑娘,玉雪玲珑,刚会说话时,一口一个“哥哥姐姐”,星河、月宜爱得不行。大学离家里也就几站地,早晨星河送她去学校,他们在食堂吃了早饭,有时候星河没事就陪着月宜一起上课,小少年正襟危坐,眼神是好奇和探究。他很喜欢学地理,月宜就经常带他去城环学院蹭课,久而久之,连任课老师都认识星河。
下课后他们十指相牵漫步在校园中,绿意盎然,阳光如金。
“妹妹和我要过生日了。”星河忽然说。
“是啊。我们都要二十二岁了。”
星河早就等着这一天,停下脚步唇角微扬,期待地问道:“妹妹可以结婚了对吗?”
月宜羞红着脸点点头,双手摇晃着他的手掌婉声说:“那你要和我说什么吗?”
星河点点头,清了清喉咙,从口袋里翻出一枚小盒子,里头是一枚小巧的黄金戒指:“我攒了好多钱买的。我的工资、奖金,还有房租。”说完他又挠了挠头,嘿嘿傻笑着:“那天金店打折,我就买了。”
“哇,好漂亮,这上面的图案是你自己选的吗?”
“嗯,花花好看。”星河把小盒子递到她眼前,“妹妹,和我结婚吧。”
月宜伸出手指,星河给她戴上,她跳到他怀里在他颊边重重亲了一口笑盈盈地说:“小老虎,月底就是好日子,娶我过门吧。”
“好的,小白狐!”星河抵在她额头上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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