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奇回头,整个人一愣:“岚姨?您怎么来了。”
其余人也愣住,纷纷停了动作。
谢怀尘看不见来者,但能听见来者愤怒的声音:“我怎么来,我再来晚一步,你们是不是要把这孩子煮了?”
“不是,哪能啊岚姨,您……哎哎哟!您别揪我耳朵!”彭奇叫得十分凄惨。
“你们一个个,成天到晚正事不做,就知道偷!盗!抢!看看,看看,这孩子才多大,你们就要杀了?我听说他还给咱村除了大蛇,你们就是这么对恩人的,嗯?”
“不不不是,他只身来这边,我怕他……疼!怕他是探子!”
谢怀尘一怔,探子?
“呔!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心思,修士的血肉是大补,你就是想!”
闻言,彭奇的声音顿时小了:“这个……最近风声紧,咱也得过冬嘛……”
两人絮絮唠唠,周围人傻眼了,谢怀尘心里也忐忐忑忑,只觉头顶悬了把刀子,一会儿左摇一会儿右晃。过了半晌,两人似乎商量出结果,彭奇终于瞅了眼谢怀尘方向,翻了个白眼:“去去,把人放下来。”
岚姨拍手:“得,这样才对。”
五六双手又把谢怀尘从锅边放下,绳子也松了绑,有人往他嘴里灌了一大碗热汤。这时谢怀尘心里才终于松了弦,热汤入口脑袋也不晕了,他迷迷糊糊睁眼,然后眼前出现一张大麻子脸。 ??!
谢怀尘一惊,下意识后退,结果脑袋撞上后墙,砰地一疼。
“孩子别怕。”那张大。麻子脸却将一张粗布毯子披到他身上,“我已经帮你教训这群兔崽子,来,跟着岚姨走。”
说着丹凤眼一横,七八个大汉顿时低头如小鸡,不敢阻拦更不敢出声。谢怀尘惊觉原来这个满脸麻子的中年妇女就是救命恩人。
“谢……谢谢。”
岚姨一路扶着谢怀尘回到营地。此营地专住老弱妇孺,谢怀尘一进去,十几双小眼睛亮眨眨地隔着帐篷缝围观。岚姨给谢怀尘腾了半个帐篷,铺上草席和羊毯,又找了几件破旧衣物给他。过程中一直不停给谢怀尘道歉。
“咱们这穷,饿极了啥都吃,你别往心里去,我代他们给你赔罪。”
谢怀尘嗫嚅着没说话。
“他们是把你当探子呢,没事,岚姨看你就不是个探子,小小年纪怪可怜的。”一边说一边用磨茧的手给谢怀尘包扎伤口。谢怀尘手腕比较细,皮肤也比较白,跟岚姨粗糙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包扎完岚姨就去做饭了,这时谢怀尘才有功夫静下来思考。
从岚姨口中他知道此地是无岐山脉,营地就建在山脉脚下的荒原。这里不是什么大城镇,只是一个偏远小村。但最近北域正值战时,任何一个南域打扮的修士孤身来荒原,都很容易被人当做探子,所以此次是一场误会。
想通前后谢怀尘一阵后怕,这个误会差点让他成了水煮肉。
没过多久,岚姨就抱着锅子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一群灰扑扑的小萝卜头。谢怀尘一看,锅里正是一盅冷掉的稀粥。
他奇道:“岚姨,这粥不热一热吗?”
岚姨拿出一把小刀:“不用,冷的好。”
说着将凝固的稀粥横竖划了几刀,恰好分成十来份,一个孩子一份。递给谢怀尘时,谢怀尘捧着凉凉的软软的粥块,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他没吃过这种穷苦人家的东西,粥块里米少的可怜,大部分是糠。
另一个女童看着他手上的粥块眨巴眼:“大哥哥,你这块比我大,我们换换好不好?”
谢怀尘心想其实我不用吃东西,但很快岚姨就呵斥一声:“大哥哥受伤着呢,不准抢!”
众萝卜头讪讪,三五一群地吃粥去了,岚姨还在旁边絮唠:“小尘,别介意,咱们这没啥好东西。我知道你是锦衣玉食的,先将就会。”
闻言,谢怀尘连忙咬一口粥块:“不不挺好吃,谢谢岚姨。”
岚姨那张麻子脸顿时笑成了向日葵。
粥块无色无味,吃起来和吃冰渣子差不多。虽然吃第一口时,谢怀尘想起彭大哥递给他的毒酒,但看着萝卜头们艳羡的目光,他还是不由自主吃了。
东西下咽,冷冷的,热热的,没有毒。
突然,有人坐到他旁边,手上拿着与他一样的粥块。
谢怀尘下意识笑道:“怎么,想来抢……”
话没说完,他看见了莲献清绝淡漠的脸。
“你……”谢怀尘一惊,“你怎么在这?”
再看四周,时空仿佛又被凝固,岚姨在瞪眼,孩童们在分粥,帐篷里冷风直嗖。
“汝以为,他们是正是邪?”
谢怀尘没想到佛子就为了来问这个:“自然是正。”
莲献一指他手腕的伤:“此伤代表杀意。”
谢怀尘摇摇头,又啃了一口粥块:“但我没死,他们仍然心有慈悲,这就是正。”
莲献淡淡道:“慈悲是有限的。”
谢怀尘:“什么意思?”
莲献拂衣起身,将那粥块扔在谢怀尘脚下:“慈悲就如粥块,若人人有份,即使大小不一也难生杀孽;可若人人皆无,惟汝独有……慈悲可还有用?”
谢怀尘突生警惕:“什么东西会人人皆无,唯我独有?”
莲献微微一笑,闭口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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