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鸢气得七窍生烟,但又不能真的跟一只小狐狸计较。只得躲了会儿脚,拂袖而去,以显示自己的愤怒。
在别人的地盘上十分嚣张的小狐狸一脸无辜地目送红鸢甩门而去,抬头一看,他这个醉酒的主人,经了这一番折腾,却是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平日里他这个主人冷冰冰地避他不及,他倒还从未有机会仔细打量过她。
他赖上这位传言中的煞神已有段时日,好似大家都很怕她。
可她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呢?
小狐狸从玉润的怀中挣脱出来,跳到一旁的小几上,歪着脑袋打量着她。
酒意在她的两颊染上一抹红晕,显出两分平日里没有的娇艳来。
睡颜沉静而不设防,卷翘浓密的睫毛将她眸中的冷漠遮掩完全,反倒显得很是脆弱无助。她是战神,长手长脚,委委屈屈地窝在这椅子中,睡得安静。
像……一个哭累了沉睡而去的小孩子,睡梦中都还带着三分委屈。
平日的冷若冰霜,看着唬人罢了。
他刚赖上她的时候,神识未开,混混沌沌,惹她厌烦。可她不也没真能拿他怎么样吗?
随手把他扔了。
强硬着把他送人了。
或是干脆如她所说的那样,一掌拍死他得了。
可是都没有。
她虽伤过他,但从来都没有不管过他。相反,还倒贴了许多仙药灵力。
就连他如今有意坏她声名,她都没干干脆脆地甩脱他。
这样的一个神仙,居然还能得一个“煞”字?
他开始有些好奇,这个战神,曾经到底做过什么?
做了什么,才会有如今的冷漠疏离,才会有如今的人人畏惧?
“你也是个傻的。”半晌,小狐狸悠悠地做出了这个评价。
他跳下小几,倏忽变做了人形。
跟他刚化形的时候相比,他已不再是那个奶娃娃的形象。而是有七八岁的样子了。
不变的是,他仍然精致漂亮的眉眼。
小狐狸伸出手来放在眼前,盯着那短短的胳膊和小小的手看了半晌,发出了一声叹息。
“没办法了,你只好睡在椅子上了。”小童耸了耸肩,漂亮的脸上却净是幸灾乐祸,“谁让我人小手短,不能抱你去床上。”
玉润仍沉在浸满酒香的睡梦中,长眉微蹙,睫毛轻颤,带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意。
“啧。”小狐狸咂了咂嘴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玉润给他补了许多灵气,他这才渐渐恢复了灵识,慢慢地想起了一些事。那些记忆中没有玉润,可他为什么会在诸绪山一眼挑中了玉润呢?
当然,主要原因是玉润身上灵力充沛,对他有着莫大的诱惑力。
可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别的原因。
至于什么原因……小童站在椅子旁边,目光闪烁。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那般老成的模样,跟他稚嫩漂亮的容颜极其不搭。
过了许久,他默默地移开视线,走至床边,费力地扯了毯子,仔仔细细地盖在了玉润身上。
睡梦中的人,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睡得安安静静,却显得委委屈屈。
小童站在一旁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重新化作小狐狸,轻快地跳上她的膝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窝在她怀中睡去。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农人归家,牛羊也关在了圈中。
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饭菜的香味,人们交谈的欢笑声,交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温馨。
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满脸泥污,看不出她原本的长相,只露着一双瞳仁乌黑略显阴沉的眼睛。
她趴在一家农户的窗子旁,渴望地望着里面,目光落在饭桌上,一动也不动。
“爹!娘!那个天煞孤星又来偷看我们吃饭了!”那目光太过灼热,屋内的小孩儿很快就发现了她,扯着嗓子嚷了起来。
话音未落,一个粗壮的汉子就拎着一条凳子窜了出来,骂骂咧咧道:“滚!克死爹娘不算,还想祸害我们家么?!快滚,快滚!”
小丫头阴沉沉地望了那汉子一眼,目光冰寒锥骨,好似一支利箭蓦地刺进了他的心窝。
汉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死丫头邪性的很!”一个馒头扔了过来,落在小丫头的脚下,滚了两滚,沾了草叶泥土。家里的女主人躲在汉子后面,拉扯着汉子,一边还扯着嗓子骂道,“还不快滚!”
小丫头仍阴郁地看着他们。
两人随手将凳子朝小丫头的方向一扔,连滚带爬地便往屋里窜。
“咣!”门被拴了个结结实实,甚至连灯烛都直接吹熄了。
小丫头慢慢地低下头,捡起地上的馒头,随便用手拍了拍,塞进了破旧得不像样的衣裳中。
“嗨,这小丫头,有点儿意思。”翩翩的少年郎,如同画儿上画出来的神仙一般,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了小丫头面前。
小丫头警觉地看着他,拢紧了衣衫,如同一只小狼,在虎视眈眈地望着可能来侵的敌人。
“嗤……”少年公子手持折扇掩了唇边笑容,他道,“小丫头,我不抢你的东西。”
“不骂你。”
“也不打你。”
小丫头绷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以后跟着我混,怎么样?”少年公子漂亮的眼睛中隐含着的,有三分怜悯三分戏谑三分兴奋,还有一分被他掩去的……关怀。
小丫头抬起头,小脸脏脏的已看不出表情。
她缓缓动了动嘴唇。
“咣当!”
小狐狸从梦中惊醒,哪里还有什么翩翩少年郎和小泥猫儿似的小姑娘?
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所幸他裹着毯子滚在地上,倒也不怎么疼。只是某只椅子可遭了殃,被人睡了一觉,一大早就死无全尸,碎得惨不忍睹。
小狐狸觑了一眼那一堆木屑,默默地往毯子里钻了钻。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玉润战神,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浑身散发着“十里之内,寸草不生”的骇人气息。
冷。
吓人。
小狐狸又默默地再次往毯子里钻了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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