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楚小筱罢工一事很快就被宋锦年知道了,于是在某天中午,她就被学生会第二扛把子唐子煜“请”去了学生会办公室。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楚小筱已经做好了绝不妥协,绝不狗腿,绝不向恶势力低头的准备,立志要让宋锦年见识什么叫宁死不屈。
办公室里,四目相对,顿时红了两张脸。
一张是被气的,一张是被吓的。
“楚小筱。”宋锦年叫道。
“在。”楚小筱挺了挺背。
“你有什么遗言?”
小女子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
“……对不起,我错了。”
“这就是你的遗言?很好。”
楚小筱忙不迭狗腿了两句,就差跪下了“这不是我的遗言,我的遗言是……不对,我没有遗言,我是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宋锦年做疑惑状“错?你哪里错了?”
“古人云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此优良的传统美德,我却视而不见,其错为一;答应之事未按时完成,且私自下岗,逍遥快活,其错为二;无视程阳兄台之撕心裂肺,使之痛心疾首,呕吐不止,其错为三;多日不登三宝殿……”
宋锦年冷声道“正常说话。”
“我不该罢工,不该逃跑,不该装作没事人一样整天顾着吃香喝辣的,不该在主席望眼欲穿下都没有负荆请罪的动作……”
“望眼欲穿?我?”
“是我望眼欲穿。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我一定不跑了,就是要我表演胸口碎大石,我也义不容辞。”
“楚小筱,我说你这人……”宋锦年想了想,似乎找不到一个能很好形容的词,只好摇摇头,作罢,转而说道,“这周日下午跟我出去一趟。”
楚小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大声说凭什么?说完又觉得这个说法不好,又改口道“为什么?”
宋锦年手上的笔一顿“我以为你会清楚为什么。”
难不成是对她私自逃跑的做的惩罚?
她不确定的问了问,宋锦年的表情很好的回答了她。
楚小筱道“就我们两个吗?”
宋锦年头也不抬“嗯。”
好狠毒。
楚小筱实在不愿意和他独处“为什么不多叫几个人?人多力量大呀。”
宋锦年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这是采访,不是掰筷子。”停顿片刻,“之前都是一人完成的,两个人足够。”
“哦。那你都说一个人可以完成,为什么还要捎上我?我笨手笨脚的,最会坏事了,端个茶还会把人给洒了,那采访的话,指不定我就直接把纸糊人家脸上了,到时候把人给气急了,医院一趟,钱包一瘪,前功尽弃,那我就罪孽深重了。”
楚小筱苦口婆心,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
宋锦年心如止水,任她如何贬低自己,也不动分毫。
等楚小筱说够了,他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给她递去一杯茶“润润喉。”
“”
“我要咖啡。”躲不过惩罚的楚小筱瞬间恢复本性,把自己当大爷,命令起宋锦年来。
宋锦年挑眉“你说你不喝咖啡。”
话这么说,但还是给她换了一杯咖啡。
楚小筱一把抢过,三两下喝完,又随意夸了两句,扔下杯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锦年看着桌上打着转的纯白咖啡杯,微微发愣,随后,嘴角似有似无的勾起。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平淡无奇,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
周六下午,楚小筱应宋锦年要求又去了趟学生会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沓文件,说是采访前对采访者的了解,还有对采访稿的校正兼熟悉。
虽然楚小筱百般推脱,万般强调,自己不过是个打酱油的,去了也是端茶倒水陪笑脸,插科打诨调气氛,不用如此正经,但宋锦年做事向来以严谨、一丝不苟著称,又怎会让一起同去的人马马虎虎应付了事,所以听完后,他只是一声冷哼,扬手一抬,将所有采访资料都扔她身上,美其名曰——态度!
做事的态度。
当晚,楚小筱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浮光掠影了三节课,才堪堪过了一遍,了解了个大概。
被采访者时年七十五岁,姓杨名少英,字云帆,初阳一中一九五九届学子,一九六二年考取国外顶级大学,是当届省优秀毕业生。学成归来后一心投入到祖国的教育事业中,开创了许多新的教育体系与理念。自学法语,西班牙语,小语种,翻译了多本世界巨著,对学校的贡献那更是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归根结底就一句话开挂的人生,望尘莫及的脑。
周日,还剩最后一节课,楚小筱就被宋锦年一声传令给号召走了。老师也是个讲道理的人,知道她是宋锦年招的小跟班后,便和颜悦色的免了她的请假条,如送女出嫁的老母亲一般,千叮万嘱,生怕丢了谁的脸面。
这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清风和煦,日光温柔。
楚小筱出到校门的时候,宋锦年早就等的不耐,一看到她,不免的皱起了眉头,满脸不悦。
也怪她墨迹,没有事先收拾好东西,又突然提前时间,手忙脚乱好一番收拾,等跑去学生会办公室,却被告知宋锦年先出了门,接着又是一阵晕头转向,虽是马不停蹄的赶出来了,但仍是让宋锦年好等。
本以为会被骂个天昏地暗狗血淋头,她连认错的姿势都想好了,却不想他只是冷冷看了一眼,指责了两句,便转身走了。
这着实让楚小筱惊出半边魂,以至于一路上都只敢跟在宋锦年身后两米处,自言自语。
行至一半,冷不防撞上一堵肉墙,惊讶之余,更是胆战。
因为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冷的不能再冷的脸,俊秀中隐隐透着怒气。
楚小筱猛地往后退了半米。
哪料宋锦年的脸更黑了。
“我是身上长刺了还是带刀了!”宋锦年冷声道,目光凌厉的在她身上扫视。
“刀倒是没有,就是刺又长了不少。”楚小筱腹诽。
未等回答,宋锦年又道“迟到了还一脸委屈,一句话不说。”
楚小筱低声道“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宋锦年冷哼一声,“让你看的资料看了吗?”
楚小筱抱了抱书包,点头“看了。”
宋锦年勾勾手,楚小筱一愣,上前了两步,他继续勾手,她继续上前两步,再勾手,再上前,如此反复,等两人并肩了,他放下手,边走边道“有什么想法?”
想法?
就是贼拉牛逼,贼拉威风,贼拉厉害。
当然,这话说出去她可能会被扔去外头空。
“很好,特别值得尊敬。”这是她思忱半天想到的觉得最得体的形容。
宋锦年的脚步走的不是很快,好像有意配合她一般,总是一小步一小步的,让楚小筱不至于蹦哒的像个蠢兔子。
但这个官方到尴尬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宋锦年满意,他追问“还有呢?”
“值得我们学习。”
“还有呢?”
“值得我们歌颂。”
“……还有呢?”
楚小筱皱皱眉“是个能流芳百世的人。”
宋锦年“还有呢?”
“……还有?”她睁大眼睛。
“嗯。”他目不斜视,“还有呢?”
楚小筱只好绞尽脑汁的想,想着想着,便放弃了挣扎,开始胡言乱语。
楚小筱“博学多才。”
宋锦年“还有呢?”
楚小筱“宝刀未老。”
宋锦年“还有呢?”
楚小筱“和蔼可亲。”
宋锦年笑“还有呢?”
楚小筱瞥他一眼“……宋主席,你玩我呢?”
宋主席露出浅浅笑意,点头“嗯。”
楚小筱怒极,刚想骂他幼稚,他忽然问道“记得这里吗?”
这里?这里是哪里?
她压着怒火原地转了两圈,转着转着火就没了。
这里不就是她作死的起源地吗!当时还把旁边这个人给调戏了来着。
果真记仇,这都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他提醒,她都忘了她是干什么进的学生会,干什么认识的宋锦年了。
这么久的事,她是不是可以说不记得?
宋锦年看她脸一阵红一阵白,咧嘴笑“怎么?想假装不记得?”
竟然被猜对了。
楚小筱咬咬牙,不说话。
宋锦年道“看你表情应该是记得的。”
“是是是,我这么聪明有才华的人什么不记得啊,走啦走啦,往事不要再提,甭管多大风雨。”楚小筱一边嚷嚷一边将宋锦年往前推,反正脸早就在他面前丢过了,也不差一回;反正作死也不是一次了,也不多这一次。
等过了那段路,楚小筱才突然反应自己做了什么,忙收手跳到一边,将手负于身后,低着头,磨搓着指尖未及褪去的温度,脸色滚烫。
“还、还有多久啊?”她问,“我肚子都饿了。”
她随便找了个话题,生怕宋锦年看出了什么又打趣她。
宋锦年自然不能看出什么,因为从身后多出一个不属于他的温度时,他就已经惊的魂不附体不知东西了,直到那温度倏然撤离,听到楚小筱的问话,他才稍稍回过神,道“快了。”说完又补充,“到了就可以吃饭了,吃完饭再采访。”
“去采访还配饭啊?去哪里吃?”
“陋室。”
“啊?”楚小筱吃惊不已,三两步跟上去,“这不是那位老奶……杨老师的住处吗?”
“嗯。”宋锦年的脚步蓦然加快。
楚小筱要跑一步走一步才能跟上他。
她侧目看这宋锦年道“我们打扰人家,还要人家包吃,这不好吧?”
宋锦年貌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回到“她喜欢。”
“……哦!”沉默半响,“杨老师是怎样的人啊?”
宋锦年道“博学多才。”
汗颜!
楚小筱道“这我说过了,换一个新鲜点的。”
宋锦年又道“老人家。”
楚小筱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这太表面了,换一个有价值的。”
宋锦年平静道“我外婆。”
楚小筱怔了怔,淘淘耳朵“……什么?你刚刚说的太大声我听不见。”
宋锦年站定,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笑着重复道“我外婆。”
“……”
楚小筱一路精神恍惚的跟宋锦年到了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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