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只胖手悄无声息搭上了张宣仪肩头。
对于肩上的胖手,张宣仪形似不知,神情平淡,一直盯着床上面容惊骇丑得不行的遂,若不是眼眶微红,发丝微乱,旁人只当他还是那个微笑和煦,待人处事温和似春风的男子。
胖手抚慰似地拍了拍张宣仪,“你别想太多。在我无间待这么多年,虽说丫头默言性子孤僻了些,可无间那些孩子畏她比动不动打鬼的引汤还多,她哪能这么弱,小小噬魂术就让灵体散了去。”
呼吸霎时乱了,隐隐有泪光在张宣仪眼里流动,为了找到她,他付出的代价太多,乃至母族的亲人都笑他痴,成不了大器。
神管大人的话没一句入他心,这位离世隔绝情爱几千年的鬼怎么会懂,痛失挚爱恍若就是在昨天。
“她不记得了,可我记得一切,我觉得这些事就发生在昨天,那么近,那么真实。她强大?比她强大的人多了去,谁搏得过命运?还不是红颜薄命,英雄下马。”
静静看着张宣仪失魂落魄的样子,神管大人忽笑转移了话题,意为不然让张宣仪继续如此低沉。
“我听引汤说,她一直都顾忌自己鬼的身份配不上你,惊奇呀,她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要知道,遂最鄙夷什么情爱纠葛,庸人自扰,为爱寻死觅活的,初听此事,神管大人只当引汤坏心是逗他玩儿,笑一笑也没当真了去。
以为一厢情愿不会得到动情的回应,闻言,张宣仪怔住,他愣愣望着遂的脸,听神管大人语重心长说着那些事。
“她该是有一点喜欢你,同时也很清楚,不止人之间有三六九等。”
一边说着,神管大人拿出了刚刚陆半斤放他手里的遂的怨气,指尖轻轻一划,结界破开,黑气尽数泄出迫不及待围住了遂。
“这丫头比我有手段,法力虽只有九十年的根基,可潜力却是无可估量,无间有些千把年的引者未必能比上她。若是能一直好好的,一直都是遂,她以后能有多风光,连我都想不出来。”
自家的姑娘自然是夸,可神管大人说这些另有其意,张宣仪也懂了他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毕竟,他俩私下也没少嘀咕张宣仪怎么勾搭遂的事。
“宣仪,起初留丫头在无间我是没办法,后来我觉得她很可怜,不知不觉就把她亲闺女一样看待。如今我破了无间规矩,虽是为她好,但也把机会给你了,是福是祸,全看你怎么布置。”
最后,大佬承诺,“能帮忙的,我都会尽力。”
神管大人话语声落下,屋子里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张宣仪才似恍然清醒,涣散的瞳孔清明过来,说话的声音黯哑微低沉,“我知道。”
“遂的事儿我已经上报天上了,这些日子就让她在你这里待,周围我会布置人手,我倒要看看,你说的那个不死人有多厉害,竟敢对我无间引者下手!!”
来这一趟似乎就只为瞧一眼遂,神管大人骂咧着,不带一声响又飘了出去。
外面响起几句清东明子吊儿郎当同神管大人说话的声音后,安静下来,外面风吹过,虫声急,张宣仪烦躁不安的心却静了下来。
沉思良久,他眼神忽变凌厉,放在被子上的手紧捏骨头嚓嚓响。
对方接二连三伤害遂,不停撩拨他的底线,已经惹怒了他。
遂醒来的时候,是人间第四天的夜晚。
月亮很圆,银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正正落到了趴床边的人身上。
月色多温柔,美男相伴,唯一不足就是女主角有点丑……
迷茫了一会儿,遂抽出被张宣仪紧握的手,很慈爱地摸了一把他的头。
这帅哥脑壳上毛的触感不错,微硬实但不扎手。
思考了一秒,她干脆用力搓了两把,把张宣仪的弄得毛燥燥像鸡窝。
一心想做坏事,遂没准备喊醒人,张宣仪却惊醒,猛然抬起头看向床上的遂。
这么个夜,这位帅哥如此严厉的眼神,妥妥的人间正义形象,最为见不得光的,邪恶的鬼,怎么都得有点怕的样子才过得去理儿……
被抓现场,遂缓缓收回自己还按在张宣仪脑壳上的手,生硬解释,“我,我就是看你头发有点乱,替你刨了两下……而已。”
哪知张宣仪于半空中一把抓住她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之前身体里被强行散出去的怨气已经悉数回到体内,遂的模样也由皮开肉绽白骨隐现,变回了之前怨气维持起来完好的样子,同时,她的脑袋重回黑麻麻的样子……
很可惜,世人无幸一睹她绝世美貌,自然也不能知道她脸上的表情。
墨玉牌挡住了外界探索的目光,同时也挡住了无间引者对往事追溯,虽然遂可以控制墨玉牌散出的黑气,可无法控制墨玉牌给自己幻出的这身完好无损的皮子。
之后想起这事,遂觉得很可惜,她怎么没挣扎着爬起来去厕所看看自己究竟有多恐怖,好歹也是自己原本的模样。
再惨,再恶心,那也是她自己。
显然得亲眼看见才能放下心,张宣仪手在她面前一挥,无简单一招,遮掩无间引者面容的黑雾消散,转瞬出现的是一张流动着红血丝妖艳面容。
见此,张宣仪才确认她醒了过来。
几次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张宣仪低声呵呵笑了起来。
在她纳闷的注视下,他收敛肆意放诞的失态,轻声问:“醒了?”
说完,他抱着她的手趴在床边,呆呆望着遂,像个乖巧温顺的喵,一下又一下眨巴着眼睛。
与之对视,遂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听闻仙家有术,能毫不费力使无间引者身上的阴气消散,阴在阳面属弱势,这并不惊奇。
没多大在意自己真容被看穿的事儿,遂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张宣仪的头,“当然醒了,你不都看见我眼睛睁开了,这不还揉你脑袋了吗?”
“我以为是错觉。”
“哪有那么多错觉。”
“媳妇,我好怕这是错觉。”
梦是飘渺不实,他怕自己没活在现世,槐南一梦里,故人重回,他日醒来,只余祭奠可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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