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一场雨,她等来了谁?
苦等来结局,甘把旧爱随烟火捻成灰。
人生到处知何以?应似飞鸿踏雪泥。
当记得那日杏花摇落花成雨,她从三月春等至冬月寒,当日朝花已为泥护来年香,一夜落大雪沉甸甸掩盖一切,熄了林下薪火,埋荒坟一座座。
雪下无名无姓他乡,坟头荒草招摇,故地她在笑,朔日插下二烛一柱香,随烟火捻成灰,寒衣,十月寄给谁?
何年何月始,她也睡在了雪下,孤零零无人问津,道岁月无情,却是它怜惜落败,吹了尘泥烂叶为她遮羞。
这年的杏开了花,没能结得了果。
爱人啊,你何时归来。
无间。
把玩银镯子当晚,遂打坐运气时进入了一个梦境,梦里倏忽闪过的画面,貌似,是有关于镯子原主的记忆。
迄今而止,离这镯子原主逝去已经有些年头,如今镯子上微存的气息时而浓,时而淡不可寻。
何姿说过,这镯子原主在那个战乱年代以一己之力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孩,命运多舛,折磨她落得如此下场,没得个好死。
这样的不公下,遂不知道为什么感知到的怎么会是原主的记忆,而不是她死时不甘怨恨。想来,是这女子心善,即使惨死,也没多大对旁人的怨。
后来,遂惘然悟清,她今日猜想错错错。
她的怨,其实如狂风汹涌,有了一丝裂缝便会一泻而出,使无间自此被阴霾笼罩见不到光,承露恩泽的花也收了幽幽冷艳,枯萎殆尽,不期明日。
从此,忘川河底镇压怨气滔天。
故人未辞先离去,何故留怨今生解。
梦里,白光朦胧中,一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女子在山野中跑,脚落下,踩烂一朵花紧紧贴伏地面,她回头看了看来时路,便越跑越远越跑越远。
画面一转,梦里有一场花雨落下,遮眼前团扇透过一片绚丽光影,一个少年的模糊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低头靠近她的脸。
梦境很乱,杂七杂八的东西接连闪过。
高门宅院外,另一个清瘦少年看着她朝向少年走去。
下一幕,灰暗一片中时而出现的是慌乱逃离的人们,有孩童的哭声笑声混合在一起,狗叫,很多人囔囔辱骂的声音,惨叫。
最后,遂脑中的场景转换到一座古式院子外,脚下是石阶,她侧头,看见一棵粗壮枝繁叶茂的树矗立路尽头。
斯人已逝,遂以为窥遗世之梦不是叨扰,哪知惊响起一微沙哑的女声柔柔问她,“你来了?”
话音一响起,遂脑子便嗡嗡响,她霎时睁开了眼。
脱离梦境后,她也没多大在意,不过误入一个梦境而已,无间死人那么多,出了生生往事,谁还会忌讳。
时间流逝很快,说句废话形容,那就是——今日一过是明日也。
翌日,亦是遂出手帮小黑教训不安分的鬼后第二日,没了引汤吸引火力,遂在会上被神管大人说教了一顿,这一说教,就是大半会议的时间。
神管大人叨叨的时候,遂抽过旁边同僚的笔,捏着就在本子上刷刷画下格子,以笔为子,与同僚下起五子棋来。
该听苦心教诲的鬼不听,只管充耳不闻,话是怎么进的耳朵又怎样直戳戳飞出去,这,可苦了其余引者。
而神管大人训话内容不外乎是,什么无间新主旨,改变以前的官老爷作风,要创建无间更美丽和谐的明天……
闻此,一个引者老兄懒洋洋咕哝一句,“就咱无间成天黑黢黢的想美丽也美丽不起来呀。”
这话,引得一干引者发笑。
板着一张脸望满室引者笑得四下颠倒,神管大人瞄到了遂私下在搞小动作。
“遂,我说了这半天,你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没?”
同遂画五子棋的引者拐了拐遂,而后不动声色把桌上的纸抽到底下捏成了一把。
望着同僚做完这些,遂抬头看向神管大人,摇头,想了想却说,“不管有多大的怨气不满,都不该对底下需要我们帮助的群众发火。”
遂记得,自己前几年追过的一个混黑道被砍死的魂,这个鬼魂曾以前辈的口气教导过遂——出来混社会,比你牛比的人太多,为了不被砍死,该低头时还是得低头。
那啥古今通用,话糙理不糙用在这里正正合适。
哪知,神管大人见势紧逼,“去跟昨天被你欺负的群众道歉。”
话出口太快,神管大人也没想一想,遂,是谁?
她比引汤温和些,可既不爱动手就能横行无间,能是个好欺负的?
鬼都是有脾气的。
遂最近莫名变得急躁,但碍于礼仪,她没多搭理这种以待人和善为由纵容无赖猖獗的老古,冷酷丢下一段话便起身准备离开。
“被欺负的群众?大人你眼里怎么就没看见被欺负的自己人?”
“好与坏各自有底线,过分了就失平衡。经我观察,以往无间鬼差凶神恶煞,来无间的亡魂一个个都乖得很,可只从你九十多年前提倡以亲和治理无间后,这些亡魂发现我们无间引者脾气好,一个个都把自己大老爷了,吆三喝四,完全没把我们当鬼看。若是再如此下去,您活那年代具五邢,刺面割鼻菹醢还詈诅,无间也少不了该重新拾起来了。”
向来温顿不爱与人吵闹的遂,今日丝毫不管同自己说话的是上司,又是极爱护自己的长辈,只管话锋逼人,言词犀利,比之引汤更甚。
开会的引者听得一愣一愣,皆敛声屏气。
无间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母引者的脾气一个比一个不好,走了一个引汤,遂又顶起了怼神管大人的革命旗帜。
莫非,鬼也来大姨妈?
神管大人暴怒,喝住遂,然后一把扯开领子,露出狰狞伤疤……
遂停下脚步,猛地回头,抢先把神管大人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你就是被车裂死的。”
神管大人本想以酷刑受害者的立场来反驳,哪知遂这丫头毫无一点人性,一字一句皆是杀气。
“可不得不承认,以酷刑震慑,误杀一个好的,除去一百个不好的,总比留一群祸害存事好。”
神管大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场面一下子怪异,众引者面面相觑,离遂与神管最近的两个引者对了眼色,其中一个跑了出去,其余的老兄劝阻两鬼,说笑缓和紧张气氛。
会议室的鬼分为两拨,一拨围着一个吵架的鬼,七嘴八舌开始劝和。
遂这边,一个引者同僚说,“哎呀,多大点儿事,等会儿我们重新制定规矩辖制这些不听话的鬼。折中,一二三制来,第一次劝,第二次罚,第三次就扔忘川。”
“对对对,这样子不就把你们两个的建议都纳进去了吗?神管大人年纪大了,遂大人,俗话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你让着点他。”
“尽量。”
贴心小棉袄得暖,可遂是鬼,要多冷就有多冷,连自己个都暖不起来,暖神管大人么,还是算了……
神管大人这边。
众引者七手八脚帮神管大人理好衣衫,顺着胸口,扶正了他头顶那一小坨头发。
最后一个引者,手贱,下意识拍了拍神管大人的脸示意他乖乖的……
在神管大人与其余同僚的注视下,手贱的引者倒抽一口凉气,强装镇定,一口气不停歇说道,“大人莫气,听我等细细说,无间谁都知道神管大人最宠遂大人了,遂大人又是咱无间最厉害的女引者,今天应该是被那些没德行的鬼气着才失言的,为了咱无间更美好和谐的明天,您二位一定要好好的,切莫记今日不快,使咱无间鬼鬼小心翼翼维护的和谐友好破裂。”
引者越说越急促,待说完,白眼一翻便往地上倒。
被他吓到,众引者丢开遂和神管大人围了过去。
遂用脚尖轻踢了一下陷入昏厥状态的男引者,“我还没听说过那个死鬼是要喘气的。”
存心玩闹,遂话末了,躺地上的引者老兄打起了呼噜,一声儿比一声响亮。
说是冷心冷肺,自嘲也这样说,可这些个引者,有时候一个个傻得可爱。
再绷不住冷脸,遂和神管相视一笑。
会议室里紧张气氛随呼噜声一扫而去,笑声满室。
门口,急匆匆赶来的惧问找自己来的同僚,“这,就是你说的气氛紧张,局面一触即发,马上就要打架?”
理屈词穷,男引者讪笑,“或许,他们是打完了。”
也没进去会议室一趟,惧笑了笑就离开。
然后,会议室里笑声慢慢消失。
遂望着桌面默不作声,又陷入沉思中。
神管大人叹气,“散会吧。”
其余引者三两离开,神管大人喊住了遂,“丫头,同我说说你最近追魂的感想。”
“一个比一个麻烦。”
确实,这些个鬼留恋人间的理由一个比一个奇怪,二蛋为罪还囔囔着报仇,当他脑子不行忘了自己错也就算了,可带鬼去看演唱会算什么个事?
神管大人追问,“你就没什么感悟?”
“比如人生不易,体会这些留恋人间的鬼魂的心酸?”
“矫情,无法体会。”
神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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