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前的水面往往都是平和的。
亦如林冰卿此刻,她表面风平浪静,心中却暗涛汹涌。
无为随身携带的玉佩里暗含血魂,而玉佩是唐家家传之物。就在不久前,明台说那人已开始打探唐家后人,难道他已经有眉目了?
“你怎么了?”阿飘鲜少见到林冰卿如此严肃,不由担心。
“阿飘,根据你的了解,那个绝杀阵可以困住什么级别的人?”
阿飘难得慎重,原地转了几圈,严肃道:“按照凡人界的压制,我想他困住的人必然不凡,怕是比你师傅厉害的多。还有,我猜那里应该还有其他阵法,不然,不会如此劳师动众。”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林冰卿也着实一惊,紧抿嘴角,眼中尽是担忧。
阿飘故作轻松道:“怕什么?反正都有压制,你又不是孤军奋战。怕甚!”
林冰卿扯扯嘴角,闭目思索一凡,缓声道:“事情可能更糟。你可知我为玄空把脉,发现了什么?”
阿飘老实摇摇头。
“一丝魔气!”
“魔气?”阿飘一惊,回想当时场景,双眸一亮,问:“你怀疑是玄天?”
林冰卿摇头:“他不是魔族,只是凡人。我猜明台口中的仙人应是魔族。那丝魔气八成是此人放入玄天体内,以便控制他。没想到玄天为玄空疗伤时,将一丝魔气一并渡去,奈何玄空那时毒气入体,再经不起折腾,这才……”
阿飘了然,叹了口气,随即嘴角一勾,笑道:“虽说事情更加棘手,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你就和我做个伴,一起做个鬼。”
林冰卿噗呲一笑,嘴角却立马落下,摇摇头:“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暗,但事实恐怕并非如此。”
“你怀疑?”
“我怀疑是那人故意让阿姐写信向我求助。他也料到我会来崇福寺,便提前离开,以便我找到爹娘。再从爹娘处得到唐家后人的情况,进一步寻到血魂……”越说,林冰卿越心惊,有了自己的“帮助”,他简直事半功倍。
阿飘打断她:“可他为何不直接对你父亲搜魂?不更方便,别告诉魔族也有压制。”
“自然有,且因魔族和妖族天生强大,压制更甚!对凡人搜魂,天道责罚更重。”
“魔族会怕天道责罚?”阿飘撇撇嘴。
“魔族亦是修仙者,只是修得魔气而已,为何不怕?他们称魔,是因修炼道法,并不是因心生入魔。此魔非彼魔。”
“你好像很了解魔族?”
“你要是有个游历四方(四处闯祸)的师父你也知道。”林冰卿嘴角不自觉上扬,想到师父,心里暖暖的:“而且,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我没想到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已经在明处了,索性就让他好好看看。”
……
秋风扫落叶,木叶无边,萧萧落。
崇福山上青黄一片,山顶的崇福寺庄重雄伟,每日晨昏定省的钟声让人在繁杂无边的生活里得到平静。
也许正因为如此,有些人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活着,不管是是因为他们对人生厌倦,想寻一世安逸,还是因他们天大地大,无别处容身。
崇福山脚下有个小镇,名叫三道镇。
镇口有一个小店,前面大堂里只有五张桌,卖些简单的小菜,只卖一种酒,后面有三五间简陋的房,店主是驼背独眼的李老头。
这间小店开了不知多久,但人一直不多,因为这里环境不好,菜色单调,唯一差强人意的便是那口酒。
李老头从没有想过要雇人,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守着这个小店,孑孓一身。
一个月前,酒肆里来了一个人,她独自一人,身无长物,只带着一把漆黑打大伞和腰间的葫芦。
李老头一眼看见她时,便觉她与众不同。
她对李老头的残缺并没有在意,甚至连眼神里都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歧视,更是没有同情。
有时候,同情比歧视更令人无法忍受。
事实上,她对一切都不在意,无论是酒还是菜。
最奇怪的是,她每次都要把酒倒入葫芦里再喝,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甚至是怪癖。就像李老头,他从来只吃酒酿花生。
她白日里总是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喝酒,一杯接一杯,而那把大伞便支在窗前,在桌前遮出一片阴凉;不喝酒时,她就隔窗眺望,望着山里若隐若现的崇福寺发呆。
有时,她喝久了,便趴在桌上睡一觉。
晚上,她便宿在酒肆后院的房里面。
她很少说话,即使要酒,也只是指指酒坛,但偶尔却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渐渐地,整个镇都知道酒肆里有这么个奇怪的人。
而这半个月来,镇里其它店陆续满员,来了很多江湖人,因为再过三日便是在崇福寺公审玉面魔女的日子。
可住的栈越来越少,但依然有人赶来,于是李老头的店陆续有了其他人。
这天早上,李老头起床时发觉天气渐亮,特地找出件半新不旧的薄棉衣穿上,才走到前面开始打扫。
他甫一入大堂,便瞧见一个手持拂尘的老道和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从镇口骑马走来。这些日子有很多这样的江湖人骑马入镇。
两人打马而过,但没过多久,却又退了回来,竟在小店前下了马。
李老头赶忙上前:“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老道道:“我们既不打尖也不住店,就想问你两句话。”
李老头拿下肩头上的白抹布,抖一抖,开始擦桌子,并不接老道的话。
书生忽然笑了笑,道:“一钱银子一句话,怎么样?”
李老头赶忙弹弹椅子上灰:“两位快请坐。”
书生和老道笑着坐下:“你是这的小二?”
李老头嘿嘿一笑:“对。”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
书生笑道:“这也算一句?果然是做生意的。你们老板呢?”
李老头指了指自己,又伸出一根手指:“我也是老板。”
书生一噎,顿了顿,摇头笑道:“你在这住了多久?”
“二三十年了。”
书生又问:“你可知镇里共有几间栈?”
“大栈一个,中性栈三间,像我这样的小店,嘿嘿,只此一间。”
书生问:“一共可住几人?”
“大栈有二十间房,三间中型栈共有二十八间房,我们店只有五间房。”
“你怎么这么清楚?”老道惊奇道。
老李头又伸直一根手指,笑道:“同行之间嘛,总要了解一下。我眼瞎,心不瞎。”
书生噗嗤一乐,也不在乎这一钱银子,接着问:“有问有见过这个人?”说着拿出张画像,上面画着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男子。
“没有。”
书生又问:“最近这几日,有没有人拿着这张画像来找人?”
“没有。”
书生和老道对视一眼,扔下一锭银子,出门上马而去。
李老头拿起银子掂了掂,笑道:“原来赚钱这么容易,再多几个这样的人就好喽。”
他回过身,才发现那奇怪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出来,正站在后门看向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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