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沧:“孟。”
老王喜道:“那就是孟高人了。”
孟沧将剑身插回剑鞘,对这惯常修士绝对要翻白眼的称呼,并未流露任何接受或拒绝的情绪。
老王掌柜招呼了一声,带着剩下的伙计,挺直腰杆,重新走到城卫面前,揶揄道:“现在,咱们能进去了吧?”
城卫十分无奈,临时拉个修士护卫这种事,竟然也能被他撞见:“得了,出事了别怪没人提醒,进去吧。”
进了城。
“孟高人,这次可真多亏你照应呐。”
老王掌柜拉着孟沧的袖子不肯撒手,顺着清净门问起来:“您师门是不是在北方挺出名?一般护送的佣金怎么收的……”
谈到后面,已经完全跑偏。
“孟高人呐,您长得可是小人平生见过的人里,最俊俏的一个嘞,家里可娶亲了?呸呸呸,您瞧小人这张嘴,砸忘了您是道士……大概不能婚配的。”
孟沧:“可婚配。”
老王掌柜忽来了精神:“您家中莫不是还未有主妇娘娘?要不跟小人回家瞅瞅,小人有个黄花闺女,才十二岁……是小了点,但过两年就无比脆生美貌,正好配您……”
孟沧站住,看向这叨叨不休的掌柜。
老王掌柜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慌,忙补充道:“不做正妻也行呐,给您当个修行后解趣的丫头,不是挺好的?”
孟沧语气冷了几分,面无表情:“在下今年,一百一十二岁。”
老王掌柜严肃板起脸:“您把小人当什么人了?您觉得小人是那般嫌弃女婿比自己大几轮的人吗?未免太看低小人的境界。小人……小人也是走南闯北,好多年的人呐。”
孟沧平生第一次生出无边的悔意,悔了临时起意,帮了这莫名胆大的小老板一回。
他握住剑,看向老王:“既然已经进城,就此别过。”
老王掌柜怔然中,带了一丝微微的窃喜:“莫非您不要佣金了?”
孟沧:“不要。”
老王掌柜偷喜一阵,笑道:“孟高人大义,不过您要先走,不如先将小人送到要去的商家那里?善始善终,是不是个道理?”
孟沧低头看他一眼:“我不娶妻。”
说罢,提着剑,依旧跟在掌柜身边。
老王掌柜又是一怔,琢磨了半晌,大概琢磨出来了,这人是奉劝他别做媒的意思。
门派允许婚配,又容貌正当盛年,不乐意娶老婆,是个什么怪脾气?
不过既然被警告了,他也不敢再行骚扰,安静了会儿,等到那要交货的商铺门口,才再度开口。
“小沈、小海、小姚、小朱,下来卸货!”
声音落,货车上跳下四个蓝衫伙计,皆高大威猛,一身肌肉,孔武有力的样子,怪不得这掌柜敢跟城卫理论。
“老爷。”
一娇滴滴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老王掌柜赶紧上去把女人制住,不让她下车。
孟沧回头间正好瞥到那女子的面孔,花容月貌,很漂亮。
老王掌柜讪讪道:“小妾愚笨,不叫她来污了高人的眼。”
孟沧淡淡道:“嗯。”
老王掌柜又对着马车内招呼了一声:“莎莎,你先睡会儿,等下夫君抱你进去。”
那容貌娇嫩的小妾没出声,似是听话,睡着了。
四位高壮的伙计开始将一个个木箱子搬进店门内。
孟沧抬头,看到这目的地的招牌,“风月楼”。
门内隐约能看到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以及围绕着一圈花灯的舞台,上面正轻歌曼舞的姑娘。
修道者多半看低凡人,有大能者,直接视其为蝼蚁。
便是寻常心看待他们,也遵循凡间秩序,对这些人,划分个高地。
青楼女子,在旁人世界中,多归于最下等,即使貌美出众者,不过是值得注意的玩物。
孟沧不同。
他有自己的道,自己的世界。
他看那楼里的女子,和身边的伙计、掌柜,亦或者远在万里之外的师门中人,皆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心境。
这一眼瞧过,知道真相,便过去了,不会再多流连。
无情,没有偏倚。
修无情之事,亦是众生平等之事。
故天地间,嘴上身上心上说着修无情道者,只他一个。
箱子都卸下来,老王掌柜来到楼里账房身边,殷勤打开其中一个的盖子,露出里面的货物——竟是一块块切好的白玉似的嫩豆腐。
“老严?来验验货!咱这就交给你了。”
严账房看也不看,拒绝道:“都什么时候了,哪家还有闲心闲钱收你这豆腐呦,先款扔了,这豆腐你也带走,赶紧离开这里吧。”
老王掌柜连番吃闭门羹,火气重新涌上来,刚要发作,怒斥这做生意不讲信用的破人,被身边高人拦了下来。
孟沧举剑挡住老王掌柜,出声道:“城中可是生了瘟疫?”
东边这些城池,并未有战乱的迹象,这般戒严,通常与瘟疫有关。
严账房皱起橘皮一般的老脸:“若是瘟疫,逃走也就罢了……就是死了,好歹知道怎么死的。”
老王掌柜嘴巴好似吞了个鸡蛋:“啥?现在还不能出城了?”
严账房拿起账本卷起来敲了他一头:“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早不能出城了!就你俩耽搁在这儿的功夫,怕是也被记上,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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