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定国侯,到底是生了猜忌,还是更为宠信,这简直是大楚朝臣心中一道永恒的难题。
但这难题再引人深思,朝还是得上,事还是得办。
大楚朝堂从上到下又兢兢业业了大半年,到年底,对完账,与刚建朝时相比,人口、赋税都翻了一番。
顾烈高兴,群臣也高兴。
思及前世几位大臣因病告老,年底诸事忙得差不多了,休沐之前,顾烈还很体贴地安排朝臣分批去太医院看诊。
朝臣们都觉奇怪,谁闲着没事去看大夫,可陛下金口玉言,何况那可是太医,不去白不去。
这一查,还真都查出些大大小小的毛病,正好,趁着过年休沐将养将养,来年继续为大楚江山奋斗。
六部九卿是交给张老看的,顾烈特地随同,把几位重臣闹得更是受宠若惊,结果一套望闻问切下来,除去旧疾,各个都有或轻或重的过度疲劳。
虽说年底诸事繁杂,可各个都累成这样,顾烈的脸简直挂不住。
张老哈哈大笑,说:“陛下,这病症,满朝上下,最重的可是您。”
顾烈哑口无言。
陛下被御医教训了,六部九卿各个都忍着笑。
从太医院出来,顾烈看看胖乎乎的吏部尚书,又看看等在阶下的那些轿子,忽然道:“咱们君臣走走吧,累了一年了,今日,寡人送你们出宫。”
累了一年了所以要走出宫,这也不知是什么道理,大楚王宫以壮丽雅妙著称,占地颇广,走出宫跟爬山有什么两样,吏部尚书摸摸自己胖乎乎的肚子,简直想哭。
张老望着一本正经的陛下和挺着个肥肚苦哈哈跟着的吏部尚书,莫名想起定国侯拖死狗般拖着御膳房那只肥狗散步的模样。
罪过罪过,张老晃晃脑袋,回案后给大楚各位朝廷栋梁们写药方。
于是大楚王宫出现了奇景,太监近卫们抬着空轿子在后头跟着,顾烈领着六部九卿在前面慢慢走,这是为了照顾已经开始喘气的吏部尚书大人。
丞相姜扬和大理寺卿祝北河好歹是武将出身,虽然这几年也是轿来轿往,但真要走,这点路是不在话下,他俩一左一右和顾烈说着话。
行至半途,恰好看见演武场上,狄其野在教顾昭练武。
他们手里拿的都是木剑,狄其野右臂背在身后,让了一只手,但场面依旧是再明显不过的一边倒。
顾烈脚步一停,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
狄其野回身翻跃,看上去轻轻巧巧,一招一式都甚是漂亮,其实是招招致命,顾昭反应稍慢一点,狄其野那把木剑的剑尖就点中他的要害,来回总是超不出十招。
顾昭今年才十三,即使狄其野放水放得很明显,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如此停顿五六次,再一回,狄其野提剑上挑时用了劲,就失手把顾昭手里的木剑给挑飞了。
顾昭也不着恼,乖乖地执弟子礼,道了声:“谢太傅赐教。”
狄其野捏捏顾昭的脸,顾昭眨眨眼睛,扑着抱住狄其野的腰,把脸埋他怀里躲他的手,把狄其野逗得哈哈大笑。
姜扬脑海里浮出了四个大字:母慈子孝,顿时给自己雷得一个激灵。他转头去看顾烈,看顾烈一脸的与有荣焉,跟看俩儿子似的,想起当年颜法古说不是养儿子就是有意思,又是一个激灵,简直想给颜法古再揍一顿。
刑部尚书疑惑:“丞相,您冷呐?”
姜扬尴尬地笑了过去。
吏部尚书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感叹道:“定国侯与王子感情甚好。”
几位大人纷纷应和。
祝北河却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跟长辈似的感叹:“定国侯长大了。”
顾烈闻言失笑:“他都二十四了,你这是夸他还是埋汰他呢?”
不等祝北河回话,姜扬先奇了:“陛下,定国侯今年二十六,年初您特意给他过的生辰,怎么还忘了。”
顾烈忘了谁都不知道他家将军谎报年龄,推说:“他看着小,总让人混淆了。”
这倒确实是的,兵部尚书也附和道:“每日上朝看着定国侯,总觉得比得咱们都是些老菜帮子。”
吏部尚书埋怨道:“我娘子说,亏得定国侯不爱出宫,不然呐,她就是天天站路边看定国侯上下朝,也不爱回家看我。”
都知道吏部尚书爱妻如命,吏部尚书这肚子,更是被他那烧得一手好菜的夫人给喂出来的,因此众人皆是失笑,连顾烈都笑了。
笑完,祝北河才找着机会解释道:“狄小哥这半年,先和和兵部教导推广堪舆台模拟战,耐着性子一轮一轮地教。”
“年底十州都督府派人来述职对账,他还在大都督府的演武场授课,教他们制敌战招,臣也去看过,一招一式皆指要害,都是实用战招。本来,谁不愿意来和户部扯皮?都是被上司硬派来的,现在他们一个个都不想走了,明年年底,包管他们抢着进京。”
“放在以前,狄小哥哪儿管这些事,”祝北河回想起往昔,越说越感叹,“他那时候,打赢了仗留个纸条子就走,还一本正经跟你说‘道理是道理,做人是做人’,哪管你着急上火。”
“你们想想,这可不是长大了。”
狄其野留纸条这事已经成了兵神逸闻,众人皆知,祝北河这个倒霉当事人再发感叹,因此又都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