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日,狄其野才忽然想起,自己睡在未央宫时,也做过这种怪梦,那次是自己醒来后完全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觉得心里难受。
最近的梦,开始有画面留下,可都是些无法识别的战中场景。
难道这些梦会越来越清晰?
狄其野微微皱眉,他不喜欢任何不受掌控的局面,尤其,是在临战之前,出现这种不必要的无关情绪。
见他皱眉,姜通不知将军在烦恼什么,只能试着岔开话题问:“将军,我听堂兄说,出征前陛下还给您补过了生辰?您也不说一声,咱们可都没送礼。”
古人在意整寿,逢十祝寿,可到了定国侯这样的地位,本该是年年大肆庆祝的。然而大楚最上头三个人,顾烈、顾昭、狄其野都不爱庆祝,闹得百官也收敛得很,除非大寿,也不敢大请大办。
想到顾烈坚持要给自己补过生辰,连带顾昭一起,在未央宫吃了顿寿席,狄其野摇头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长了一岁,何况,也不是整十。”
也不知为何顾烈非要给自己过这个生辰,顾烈连自己的生辰都懒得过,对他这个生辰,倒注意得很。
姜通也笑了:“这么一想,将军您今年才二十六岁,真是年轻得吓人。”
狄其野暗自反驳,其实将军我今年二十四。
不过,狄其野顺下去一想,假如算上上辈子,那自己今年可就是五十大寿,比顾烈足足大十六岁,这么一想,狄其野莫名生出了长辈之心,感觉在顾烈面前更硬气了一点。
真是完全不需要精神胜利法。
姜通听到将军奇怪地轻笑了一声,循声看去,却见将军潇洒地勾着唇,照旧是剑眉星目,照旧是俊朗不羁。
时光似乎对这个永远拥有飞扬意气的人格外宽容,舍不得让他老去。甚至都舍不得催促他褪去少年风骨。
姜通只能感慨,将军当了四年定国侯,看上去,竟然是一点都没变。
“敖一松近来如何?”
狄其野久住未央宫,牧廉、姜延和庄醉都是没朋友的官职,言官轻易也不想招惹他们,而姜通和左朗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唯独敖一松坐在吏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上,本来牵扯就多,是轻易不敢多走一步,生怕被言官参个天昏地暗,连定国侯府都不敢多去。
因此,在这些下属中,除了远在云梦泽的钟泰,狄其野见得最少的,就是敖一松。
姜通想起本来最爱扎别人心的敖一松时刻怕被言官扎心的模样,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他啊,他苦着呢。”
附近的精兵们整肃着军容赶路,眼神却一直往说笑的两位将军身上瞟,这可是大楚兵神,定国侯!这辈子有幸跟他出征,值了。
黄昏时,大军扎营。
狄其野腿上盖着绒毯,与姜通商讨前方传来的最新敌情,刺伊尔族正在攻打冶庚城,这座毗邻乌拉尔江的城池终究没有躲过被觊觎的命运,但好在翼州都督府已经领命驰援,正在与刺伊尔族骑兵对抗。
“将军。”
近卫应声进了帅帐,拿出一个木盒,匆匆禀报道,“陛下回信。”
这木盒,像极了当年狄其野用来送顾烈春蚕的盒子,他还记得,当时顾烈还用木盒诳了他一两银子。
姜通自觉避让,转过视线,狄其野打开一看,是一幅画。
最惹人注意的是那只与顾烈背上纹章非常相似的火凤,它两翼高展,目光如炬,一爪有力地勾起,深入岩石,另一爪平展着,按在身下巨狼的肚子上。
那头狼不仅对火凤露着肚皮,眼睛眯起,四肢软软地搭在身前,额头上还傻乎乎顶着片桑叶。
成何体统!
有伤风化!
耍流氓!
“咦?陛下这是画了幅火凤擒狼?定然是为将军鼓舞士气。”姜通久不闻声响,自然转过身来,看了个正着。
狄其野匆匆把画原样折了放回木盒内,清了清嗓子:“我们接着说冶庚城。”
*
狄其野那边被顾烈隔空调_戏得生气,顾烈这边,心情是真的不好。
楚初二年继了祝北河任的大理寺卿,被右御史牧廉参了。
此人包庇肆意兼并百姓农田的地方官员,被州监察御史送到牧廉那里,牧廉仔细一查,这人包庇纵凶不是第一回 ,就赶紧查了个底儿掉,把人参到了顾烈这里。
虽说,顾烈从一开始就是有意为之。
前世,因为顾烈与狄其野并不是心意相通,所以刺伊尔族来犯时,顾烈不愿再给立于朝堂暴风中心的狄其野更多军功,派出去的不是狄其野,而是让本该负责的翼州都督府去打,打了将近一年,才打退刺伊尔族。
中途,翼州知州还被参克扣粮银,顾烈甚至把翼州涉事的地方官全数换了一遍。
所以,前世这场仗不仅耗费时间,粮银也耗费甚巨。此生是非狄其野不可。
然而令顾烈不能忍受的是,到了楚初二十年,当年的翼州知州之子高中状元,殿试时,他在顾烈面前告了血书御状,顾烈着人细查,才知道,真正克扣了粮草的,是参了翼州知州、后来接任翼州知州的北滨道道台。
前世这一桩冤案,真是标准的贼喊追贼,构陷忠良。
举荐北滨道道台的大臣,是一位庄家出身的重臣。
他在案发后,亦是痛哭悔过,说自己受了北滨道道台的蒙骗。北滨道道台确实不曾招认与其有任何牵扯,锦衣近卫也不曾查出证据,既然无凭无据,顾烈也无法追责,只能是不加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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