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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北燕不仅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且将领们各个没什么廉耻,你敢攻城,他们敢把百姓绑在城门上,你想和谈,他们这边开谈那边开打,甚至在和谈中当场翻脸,能弄死一个算一个。
    到后来,他们甚至将老弱妇孺都赶上城墙,楚军前进一寸,他们就往下扔一个。就算他们无耻,楚军也落得个不义。
    他们非常明白,只要楚顾夺得了天下,他们每一个都必死无疑,所以根本不抱有幻想,死到临头,能多享受一日就享受一日,哪怕无耻到底,也要求生。
    前世楚军在攻打北燕三州的过程中吃了许多暗亏,而且也给顾烈后世“无情”的评语添了不少材料。
    狄其野作为最大功臣,就更别提了,被北燕恶心了最多次的就是他。
    顾烈皱眉细思,虽能借前世经验未雨绸缪,但能预防的着实有限。
    正在竭思苦想,帐帘一动,冷不丁探进一张马脸。
    无双欢喜地咴了一声,跟顾烈打招呼。
    “主公,”狄其野懒洋洋地跟在后面,“今夜月色明朗,无双又对您十分想念,不知可否赏脸,同属下一起出去遛遛马?”
    *
    秦州的芦苇荡与蜀州湖畔偶生几丛的寥落不同,秦州的芦苇荡动辄百千亩,一眼望不到边,冬日里全都枯黄了,简直是连天衰草,将晚时下了小雪,此刻枯黄的穗花上都落着白白的一层,白雪与白亮的月光相映照,更显萧瑟。
    也不知为何要在冷死人的天气出来遛马。
    无双孜孜不倦地凑到大棕马身边去,一副温柔缱倦的模样。
    顾烈按了按额头,揶揄狄其野:“你要是想给无双做媒,把它俩牵一个棚里就是,你我何苦出来挨冻。”
    狄其野仗着白色的狼毛大氅护身,仿佛也不怕冻了,回道:“主公,日日闷在帅帐不好,影响食欲。”
    顾烈嗤之以鼻。
    明月当空,白雪覆盖的芦苇荡浩渺连天,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二人骑马而行。
    这让顾烈莫名想起了前世立楚登基,一步步踏上祭天高台的那日。
    帝王自称,称孤称寡。
    他忽听狄其野好奇地问:“‘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就像这样?”
    顾烈甩开思绪,摇头笑道:“那是写深秋青苍的芦苇,清晨露水挂在上面结霜的模样。”
    “原来如此,”狄其野挑起眉毛,“‘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姐夫,我那素未谋面的亲姐姐,身在何方?”
    冷不防被狄其野喊了声姐夫,顾烈也不知是被冷风吹得还是被震得一激灵,好笑道:“你理他们做什么。”
    狄其野一摊手:“我莫名其妙成了欺世盗名之徒,还不许我问问?”
    “那你得去问你的好徒弟,”顾烈流畅地推锅,“他是始作俑者。”
    狄其野气笑了:“你敢说没有你的坐视放任,他们敢煽风点火?”
    顾烈瞥了眼狄其野的脸色,解释道:“我确有失察之责,却没有放任之过,我听说的时候,他们已经传遍楚军大营了。我能怎么办?我若是煞有其事地不许他们乱说,可是又说不出你的来历,天知道他们又会传成什么样。”
    顾烈说起来都觉得好笑:“我知道你不会愿意假冒公子雳后人,我怎么会放任他们煽风点火?”
    怎么会?
    狄其野拉紧缰绳,无双驻足停步,他转过脸来看着顾烈。
    一个活生生的公子雳后人,大楚能在文人书生中获取多少名声便利,怎么不会?一个手下将军的不愿意算什么?
    “怎么了?”
    顾烈被狄其野看得莫名其妙。
    狄其野却微微俯身靠近,用青龙刀刀首上那条衔着尾巴的金龙点上顾烈的心口。
    他垂眸,对着顾烈的心口问:“你有这样一颗敏锐、体谅他人的心,你怎么舍得把它锁起来,食而无味,无爱无趣地活着。”
    顾烈皱眉沉默。
    二人僵持半晌,无双忽然猛烈地舔了舔大棕马的侧脸,大棕马有些生气,警告地咴叫。
    他们分开马,继续策马向前。
    “我不明白为何风族一心回蜀,”狄其野忽然说起长久的疑惑,“我也不太明白为何陆翼自认是楚人,他明明在蜀州出生长大。他们拥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我知道那是乡愁,但我还是想不明白。”
    顾烈看了看他,不答反问:“你想家吗?”
    “家?”狄其野抬眼看向无尽的月夜星空,无意识重复道,“你是说我出生的孤儿院,还是我在军中的住处?那有什么好想的?”
    “那你所说的联盟呢?你想它吗?”
    狄其野果断摇头:“我身在这个远古时代,又不能再为联盟效力,它也与我无关了。”
    似曾相识的决绝令顾烈心弦一紧。
    顾烈慢慢地说:“你如果想要想明白,就得先有一个家。”
    他看向狄其野的眼底,将此刻心底的比海还深忧虑都化作温柔,诚恳相邀:“只要你愿意,大楚就是你的家……你亲手打下来、亲手参与重筑的家。”
    狄其野心中对大楚着实不感兴趣。
    但他被顾烈这样凝视着,却再也无法忽视一个明确的的事实,他意识到他对顾烈,恐怕已经超出了兴趣的范畴。
    这可真是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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