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其野想起那日被陆翼一路绑缚回荆,自己骑于马上,眼前发黑,想着这或许就叫做作茧自缚。
原来茧是这般模样。
比蚕好看多了。
“对了,”顾烈忽然说起,“你无令调兵,本王不罚你,难以服众。反正你腿伤未愈,这样,就罚你三个月不许打仗,不许出宫。”
突闻噩耗,狄其野皱眉不满:“我一个月就能伤愈。”
“也好,”顾烈点头,“还剩两个月,够你熟读军规。”
狄其野还试图谈条件:“我不到两月就打下青州,您罚我不许打仗,有损的是大楚霸业,何必因小失大?不如罚我的俸禄。”
顾烈反问:“你可知道你有多少俸禄?”
狄其野很慷慨:“不论多少,我不在乎。”
顾烈笑了。
顾烈轻轻拨动狄其野掌中的雪白蚕茧,对狄其野细细说来:“一件上品丝衣,如你身上这件,需得上万蚕茧缫出的丝织成。荆楚在我治下四年,物价比战祸时平稳,这件丝衣是宫中内制,若是拿出去卖,至少五十两纹银。足够民间大户人家一年的花销。”
“你栖凤台拜将,正式投楚,距今不到五个整月,拜将时,我给了颇多赏赐,却因为你战功未成,为免招惹非议,我没给你定下俸禄。直到你三战定青州,众将皆服,才以楚顾家臣规格划定。”
顾烈终于说到了重点:“满打满算,你现在只能领到一个月的俸禄。”
“不够买这件丝衣。”
狄其野毕竟不傻。
主公生气了。
不好糊弄那种。
“主公,”为了能出去打仗,狄其野状似诚恳,躺床上还拱手给顾烈行了个礼,“末将知错。”
顾烈非常平静:“哦?那你说说,你都错在何处。”
他平静的语气令狄其野直觉不妙,这感觉像是刚刚在模拟战场刷出最高分,忽然网络错误,从古代平原直接传送进大沼泽,连个敌兵都没有,也无法自杀退出,只能被慢慢吞没。
这可能是道送命题。
狄其野从来不怕难题,只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去解。他飞快思索方才种种,试图找到线索,极力寻求一个能令顾烈满意又不为难自己的最佳答案。
顾烈突然问:“你的血为何带着香气?”
“你怎么闻”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狄其野心内一凛,再轻松不起来了。
“所以,”顾烈冷静地推测,“除你之外的人,本该闻不到。”
“那为什么我闻得到?”
狄其野暗自咬牙,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顾烈闻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顾烈:打蛇打七寸
狄其野:= =+
第25章 抽丝剥茧
狄其野垂眸思索对策,顾烈却不给他时间,还雪上加霜:“你说过,等你打下青州,就对我坦言身世。”
床上病患抬眼扫来,一副咬牙切齿忍气吞声的模样,顾烈猜狄其野是在后悔刚投楚军时被自己抓住了马脚,否则,狄其野定会像前世那般隐瞒到底,一个字都不对人说。
顾烈猜的不错,狄其野确实是在心中暗恨自己刚见顾烈时防备不足,也不知是被青龙刀迷了眼,还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松口答应了要坦白。
不知道说完之后,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诚然是个灿烂辉煌的年代,能人异士辈出,狄其野没能参与顾烈争霸之途的前五年,但他从残缺的文字记载中窥到了精彩纷呈的逐鹿风云。
顾烈从荆信交界的穗水之畔起兵,一路惊险一路拼杀,读来叫人热血沸腾,如此良将,如此雄主,可谓天下无双。
可这也依然是一个古旧的年代,时代局限与封建制度自不必说,随之而来的文明差距才是真正的难以忽略。
比如说,这个时代依旧留存着极为残忍的酷刑。
顾烈是楚顾夷九族惨剧中唯一的幸存者,狄其野曾以为“夷九族”的意思就是杀尽楚王顾麟笙的九族。
但栖凤台祭祖前,狄其野被姜扬抓着恶补了一通楚顾故事,才意识到远远不止如此。
夷九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其骨肉于市。意思是:夷九族这种刑罚,先在罪人们的脸上用墨汁刺字,剜鼻,砍双臂,鞭笞致死,然后割下头颅,弃骨肉于大街。
倒不是说顾烈和燕朝先帝一样暴戾,而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即使顾烈似乎拥有超出时代的包容,但涉及自己那怪力乱神超出常理的来历,狄其野无法相信顾烈真的能够做到他“一切照旧”的承诺。
或者说,如果顾烈当真不在意他的来历,他倒要怀疑顾烈是否另有所图。
他为什么非要跑去打中州?还不是想抓紧时间多打几场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是事到临头,狄其野也不是胆小躲避的人,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得自己负责。
更何况,他孑然一身,横竖不会拖累他人,也不曾亏欠谁,有什么好怕?
片刻后,狄其野坦然道:“我不知幼时如何,八岁起才记事,无父无母,流浪为生。没流浪几日就被怪人掳去,等我重见天日,已在不知名山脉深处的山谷之中,那个怪人说,他师父要收我为徒。”
“他师父是一个自以为能比肩鬼谷卧龙的老贼,这老贼躲在山谷里教徒弟,一次只收一个。徒弟出师前,必须服下毒药,出去抓一个新徒弟来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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