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闭上眼睛,开始认认真真地进入睡眠。
可是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向夏。
他说的话,他的动作,他的表情……
他那一句“你会回来的”就跟紧箍咒一样拴住他的脑袋,让他无法忽视。
耿阳咬着牙起身,抽开床头柜,翻箱倒柜一样把一瓶白色的药瓶找出来,倒出一粒咽下去。
是安眠药。
耿阳这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
最后是被饿醒来的。
午饭没吃,晚餐也没吃,不饿醒来才怪。
耿阳脑袋昏昏沉沉的,起身打开手机点了一个外卖。
然后趿拉着拖鞋走到厕所,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马桶上,盖还没来及翻。
他揉了揉眼睛,缓了缓。
略微清醒后他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向夏。
想起向夏得知他名字之后,笑着夸了一句“好听”。
似乎和向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厕所这儿,他也这样夸过向夏的名字。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催电话费的短信。
耿阳余光看到时间。
这么晚了,向夏吃饭了没有?
他弱小可怜但是那么能吃,午餐和晚餐都没吃,一定会很难受的吧?
他会不会就和今天上午一样,一声声喊着哥哥,想要找到自己……不对,自己已经告诉他名字了。
向夏会一遍遍喊自己的名字。
然后无助地站在原地掉眼泪。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打断耿阳脑袋里鲜明的画面。
低头看来电显示,又是穆宁直。
耿阳心好累,揉了揉有点空还有些疼的胃,接听。
“卧槽卧槽,我们这边打起来了!我拍了视频发到你微信上,你看到了吗?闹得好凶啊!”穆宁直那边特别吵,好像在摔东西。
耿阳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等会儿看。”
“简直人间迷惑大赏,明明还有些幻想是好的,是会保护病人的,是有治疗功效的。是自己儿子心理有毛病才幻想出来黑暗的东西导致死亡,非得来医院闹。”穆宁直嘁了一声,又说,“怎么说给他们听他们就是不懂呢?!”
“怪医生,就知道怪医生!那洪医生本来是治好了的,是病人后期又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才会又开始臆想。当父母的难道不应该承担大部分责任么!”
耿阳听他义正言辞说了一大堆,突然皱起眉,抓到了一些关键的话,打断他,“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穆宁直疑惑地嗯了一下,迟疑地说:“当父母的应该负责?”
“不。不是,再前面好几句。”
“他们自己儿子心里有毛病?”
“再前面一句。”
穆宁直顿了顿,缓缓道:“有一些幻想是好的?”
耿阳瞬间精神了点,激动地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呃……我男科医生也不是很懂,只不过看过一些心理学的书。”穆宁直回想了一下,打了比方,“就比如人格分裂,这个你了解一点吧?”
“了解。”耿阳点点头。
“有些人格分裂出来,是为了保护主人格,分担其难以承受的伤痛。但是不会喧宾夺主。这就是良性的人格。但是如果分裂出来的人格凝聚了主人格所有的负面情绪,消极、暴躁、偏执甚至反社会,或许还想取代主人格,那么这就是恶性的人格。”
“这个套在幻想上也是可以适用的。这么说能明白吗?”
“那我……”耿阳声音发颤,喃喃道,“那我是不是做错了?”
穆宁直黑人问号脸:“嗯?什么错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丢掉他?”耿阳陷入自我反问中,咬着颤抖的手指,懊恼到极点。
穆宁直还在疑惑地喊他:“你说什么呢?”
耿阳从马桶上站起来,腿还有些软,扶着墙走出去,寻找小电驴的钥匙。
他歪头用肩膀一起夹着手机,认真地询问道:“如何判断幻想出来的人是好是坏啊?”
“唔……这就要看病人自己了,病人和臆造出来的人相处后,他觉得是无害的就是无害的,他觉得受到了威胁就是坏的咯。”
“不过总而言之,无论是臆造还是人格分裂,都是病,要及时就医的。”穆宁直顿了顿,“就算是你再不喜欢医院,也要去做心理辅导。”
耿阳慌乱地翻自己的包,又去翻找沙发,却找不到钥匙。
他不知道把钥匙放到哪儿了。
嘴唇苍白毫无血色,眉头紧皱,声音轻到似乎在和自己说话,“他只是个小孩,是我错了。我要把他找回来……是我错了。”
穆宁直那边又闹哄哄了,他直扯着嗓子喊:“阳阳?你说啥我听不见。哎呦卧槽,谁扔石头?”
耿阳手机啪嗒掉在地毯上,他弯腰去捡,才看见掉在沙发下面的车钥匙。
他急忙伸手勾过来,又回头去拿上小蜜蜂。
拖鞋还没换,直接下楼去开车。
小电驴开到最快,夜晚的矗立在两侧的路灯飞速移到身后,成为一条条光线。
风呼啸而过,带着城市里特有的干燥炙热,拉扯着他有些苍白的脸。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早一点到,那小可怜就会少落一点泪。
他一定要道歉,将扩音器调到最大,让向夏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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