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越宁几乎脱口而出。
仇徒立即暗中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却不能忍受。这长平王的意思摆明就是要糊弄天下人,当昨日废太子的恶行没有发生过一般,还要给他监国的权利!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人,为什么?
长平王皱起眉头,还没等说话,广和王就走了进来,说:“监国本王不做,丧礼本王也不配去。国法、家法都判了本王死刑,待先皇头七一过,本王就自绝于天下,以赔你这一剑之伤!”
说罢,广和王就傲然走了出去。这一刻,他再也不怕别人的冷眼与奚落。
长平王瞳孔一缩,揪住胸前的薄被。
越宁是没想到那没人性的废太子竟还能有这样的勇气,只是就算他死了,自己的孩子又能回来吗?
仇徒看越宁失神,知她心思,暗暗握住她的手。
长平王直直地望着床顶,问:“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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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仇徒就先带着越宁回家报平安,仇母平氏一见仇徒,多日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的她竟然能坐起来了。
仇徒眼底一红,连忙上去拜道:“娘,让您担心了。”
平氏伸出两只手,流泪道:“子虚,子虚……”
仇徒立即握住她的手,“娘,孩儿在。”
平氏紧紧盯着仇徒的脸,生怕是做梦,一眨眼仇徒就会消失似的,两只手摸向仇徒的脸,“是你,是你,子虚,是你。”
“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平氏哽咽着,眼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
越宁看见这一幕,鼻头也酸了。她多希望娘亲这时候也能在自己身边。她走到床边,行了礼,道了声“娘”。
平氏抬起头看她,此刻也没心思计较她的出身以及她究竟是否有无心机的事,只是冲她点点头,又拉着仇徒问长问短、嘘寒问暖。
仇愆怕越宁心里不舒坦,便说:“娘,你和大哥先说着,我和嫂子去后厨看看午膳吃什么。”罢了也不给平氏反应的时间,就推搡着越宁,说:“小师姐,快走快走。”
越宁本来也就不愿呆在那里,便是和仇徒对视一眼,冲平氏告了礼,这才走出房去。
平氏收回目光,无意地问了句:“你夫人几时成了子恕的师姐了?”
仇徒淡淡一笑,说:“孩儿也是才知道,原来娘子是大梦先生门下大弟子。”
平氏诧异道:“那她边塞夺城的事是真的了?”起先她听到这个传言是不信的,只觉得是自己儿子为了那个山女故意给她的功劳,好叫旁人认可,所以每次她与其他官妇聊天时,对这个话题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挺挺胸膛,不敢深入,唯恐日后真相大白时丢了自己这张脸面。
仇徒点点头,想起边关事,感慨道:“是啊。孩儿这个夫人有时做事比孩儿还聪明几分。”
“胡说!”平氏嗔道:“你别总替她说话,到时候风头全让她占了去,看你的面子往哪搁。娘跟你说啊,这女人家,还是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天天像个男人似的在外面打打杀杀,就算取了什么功绩,也是叫别人笑话的。”
“娘。”仇徒神色微微有些不快,“孩儿不喜欢你这么说越宁。”
“还越宁呢,你不是给她表了个字吗?可别学她没规没矩的。”平氏说罢又怜爱地拨去仇徒鬓角的碎发。
仇徒见她形容憔悴,也不欲和她辩驳,便应道:“知道了。”
“她是叫长安吧?都城就传着这个名号呢。”平氏有几分得意,到底这事在街头巷尾是夸她仇家的。
仇徒点点头。
平氏喜滋滋一番,又疑惑道:“诶,子虚,娘还是不懂,你们和你爹都说这个大梦先生来头不小,是当世高人,既是高人,怎么会收一个山里头籍籍无名的小女子为徒呢。看长安那年纪,怎么也不可能吧。”她问这话其实是想知道大梦先生的水平到底如何。
如果越宁不过是一个小山女,普通无奇,那么她在得大梦先生教诲之后就能有这样的功绩,仇徒若能拜此师,岂非还有更大的作为?
仇徒一愣,好笑道:“怎么不可能。听娘子说,大梦先生从前是住在泰威山上的,她也是年幼时在山间玩耍无意遇见的。也是缘分吧。娘子自幼聪颖,被先生看中也未尝不可。”
“自幼聪颖?”平氏撇撇嘴,“你那娘子,没什么教养,粗鄙愚笨,和聪颖若沾边,也只会是心机。你可小心着点。”
“娘,你再这么说,孩儿可是要翻脸了。您都不知道越宁……长安她在边关受了多大的委屈,孩儿此番能回来,全靠她冒死相救!您竟然这般说她!”
仇徒气不过,将越宁在边关的遭遇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以及越宁是如何冒险到荒原上寻找自己,如何在得知自己疫症加身时举剑以共赴黄泉的,又是如何在返回都城的一路上对自己尽心照顾,只字不提心里的委屈与难过,又是如何陪自己举兵进宫的,无一桩事不是以命相陪,谁人还忍心这样非议她?
平氏听完仇徒一番话后,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自己失去了一个小外孙,更不知仇徒在边关竟受了这样莫大的苦。至于越宁的委屈,她倒不是存心无视,只是比起自己孩子受的罪,别人的痛苦听起来就不那么重要了。
仇徒却不知道平氏根本没有领悟他这一番话的目的,见她神色悲戚,便说:“所以,娘你以后真的要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对长安,断不能再恶言伤她。不然,孩儿会很为难,只能另辟府邸,带长安移居他处了!”
此言甚绝,平氏心漏跳一拍,紧抓住仇徒的手,“娘不许你走!你都不知道自从听到你出事的消息以来,娘有多担心,多心疼……谁没受委屈啊,你们的孩子是孩子,娘的不是吗?娘也受了这锥心之痛啊。你们才为那孩子几日忧虑?娘生你养你二十余年,不比你们更难受?”
说着,平氏两个眼珠子就滚出泪来。
仇徒眉头一锁,无言以对。他是没有这样易地而处地想过这问题的。
见平氏哭得伤心,他叹气道:“娘,孩儿错了。没体谅您,不过长安她为了孩儿也受了大苦,孩儿只希望您能真心接纳她。”
平氏看仇徒神色认真,也不是想真激怒儿子离府,便抹了抹眼泪,说:“娘几时说过不接纳她?都是你自个儿瞎想。”
闻言,仇徒一笑,“那是孩儿的不是,应该赔礼。”说着,又起来正正经经地作了个揖,母子俩这才没了嫌隙,继续聊起别事来。
黄昏的时候,宫里有人来请仇徒和越宁夫妇去宫中哭丧,约莫哭到三更,这才放还。
接下来的两日,也是定时往宫里几筵前去哭上一哭,宫里宫外打点丧葬事宜的人进进出出奔忙着,都城内也不似往日繁华,人人素服斋戒,一片萧条。
这日天还未亮,吉时一到,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妃嫔公主朝廷命妇、侍卫禁军僧道喇嘛等上千余人浩浩荡荡地护送着先皇与先皇后的灵柩前往帝陵,长平王亦带伤跟在队伍中,广和王虽说自己不配送葬,却也没有缺席,只是他一身素衣跟在僧侣之中,同他们一起念着法经。
帝陵距都城三百里,这一走,便是三日多,终于还是赶在吉时前到达帝陵。
长平王有些忧心,叫人去暗中保护广和王,因为今日正是头七之日。可直至丧仪开始,他都没能找到广和王,听僧侣说广和王夜半就不见了。
无论怎样,丧仪还是如期举行。
妃嫔百官哭号许久,忽地,祭鼓被人狠狠一敲,发出一声闷响,回荡在祭坛之上,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有人认出鼓前的广和王,大呼道:“大逆不道啊!”
“皇兄,你做什么?”长平王以一己之力压下广和王造反一事,百官虽不情愿,却也因为丧礼而没有兴风作浪,民间只有些猜测,却因为朝廷没发话,也不敢明面上乱言。可他万万没想到,长兄竟然这般寻死!
仇徒急匆匆跟在长平王身后,以防废太子有什么诡计。
越宁在命妇中跪着,虽然心系前方之事,却也不能逾越礼数起身,只能急急地悄悄抬头窥视。
越宁旁边跪着的是平氏,本来得了恩准不必亲来,她却因为仇赁一生得先皇重视,身为仇赁唯一的妻妾,她必须代夫还先皇隆恩。不过身子本就羸弱,加上三日颠簸,能撑到这里已是不易。如今前方似乎生出乱象,她一紧张,手脚不住地颤抖起来,唤道:“静初、静初……”
静初嬷嬷立即将她扶住,投了一颗药丸进她口中。越宁连忙看过来,紧张道:“娘,你怎么了?要不我扶你去旁边歇歇?”
平氏皱起眉头,静初嬷嬷冷声道:“夫人,这是什么场合?您想陷老夫人于不义吗?”
秋燕拉拉越宁的衣袖,冲她暗暗摇摇头,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些荒唐,便收了声,只是伸出手扶住平氏。
平氏看她一眼,又忧心往前面悄悄探去,呢喃道:“这又是什么事啊……”
越宁揪着心,往祭鼓处看去,这时仇徒和虞信等人已经跟着长平王到了鼓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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