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入秋,北平总是极快的。
岑牧野走时那天,那树上的叶还正翠的能反出艳阳的光来。可这会儿只消一阵风,那仿佛被夏日灼枯了生命的叶就飘飘零零地纷扬下来。
灰沉沉的天空下,北平的人们都已夹裹起厚衣,他们微微佝偻着背,用手里笨重的桐油伞抵挡着从斜侧入侵的淅沥秋雨,叫人看着心生寒意。
尽管坐在洋汽车里,能与外头的寒冷隔绝,但从车窗往外望去,这样的萧索之色,也会叫人禁不住悲秋感伤。
连阿星都在叹这时光消逝的过快,却惟独只有此时的岑牧野,恨不得再把这时间过得再快一些。
越过秋季、越过冬季,再来,顺理成章的便会是他们的暖春……
“四爷,到了。”
他们的汽车没先回岑府,而是停在了那晚他与麓鸣儿分别的那个巷口。
岑牧野从被堆得满满的汽车后座上,挑出两个礼盒下来,一手拎一个,冒着小雨往胡同的尽头里走。
“呦,还知道给我带东西了?”卢遇丞正坐在门口,手拿一件旧衣,借着光,斜着右眼往里怼针,见着岑牧野拎着东西走来,那带疤的冷脸上才露出点笑容。
岑牧野笑着抬腿进了门,回头打击了他一句:“别想多了,这是给我青姐的。”
“什么?给她?”卢遇丞一生气,那眼睛上的疤便拧成了一个更加丑陋的结,“你看见没?衣服都不替我补了,她还有脸拿我兄弟的东西吗?”
说着还愤愤地站起来,把那没缝补完的旧衣往桌上一甩。
“哎呦,我可拜托你们二位,都多大年纪了,还天天较劲儿呢?你搬到这儿的初衷是什么?就是没事跟她干架吗?”岑牧野把手上那两份礼物在桌上放好,看着一说起青姐就犯幼稚的刀疤独眼男,心里觉得好笑。
“老七,你说说看,我是养不活她还是怎么着?非得要她腆着老脸再去挣钱?”卢遇丞叉着腰拿出一副不容侵犯的大男人模样出来。
“你也好意思说,你现在的生意哪桩不是她给介绍的?”岑牧野指着照相室里的那台大机器,反问他道。
卢遇丞搔搔头,反驳他:“那你怎么不说我是为了谁才金盆洗手,跑到这破地儿来的?”
岑牧野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兜圈子的话题,“得了,别再想当初忆当年了!你、老二、青姐那档子事儿,简直波及甚广,我 ——小ベ仙/女/整/理*本站改網阯將在ΧIáōSんυō。ひΚ公布 請務必収藏——也不敢乱评理。我是来取相片的,你赶紧给我,我好躲个清静。”
岑牧野说着便伸手过去,管他要东西。
卢遇丞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纸袋来递给他。
岑牧野敞开袋口,往手心里倒了倒,“喂,怎么就一张啊?”
岑牧野举着手心里摊着的那张麓鸣儿的小相质问他。
“都没付钱,你还想要几张?”卢遇丞撇撇嘴,拿起桌上那件旧衣又坐回门口。
岑牧野急忙追了出去,拿手推推他,“别装傻,赶紧的,交出来!我这还有事儿呢!”
卢遇丞嘴角一牵,故意揶揄他道:“老七啊老七,你也有今天?今儿你要不说明白你和那丫头的关系,我可只有一张相片给你。”
“什么什么关系?能入族谱的关系,行不行?”岑牧野无可奈何地回答道。
卢遇丞歪着头用手点点他,“不对呀!不是不成婚、不要家的人,怎么犯糊涂了现在?”
岑牧野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而后唉声叹气道:“我家老太太的临终遗言,我能有辙嘛?再说了,这亲是他们定的,我也没说我必结啊!”
“呵,别拿孝顺当幌子,嘴硬是不是?别到时候求着我给拍什么婚纱照就行!”卢遇丞把手里的衣服往小杌子上一放,幸灾乐祸地往屋里走去。
“喏,仅此一张,给多少钱也变不出第二张来,你可揣好了。”
岑牧野看着手里那张被小姑娘紧搂着的相片,眉眼间溢出的满意之色,掩都掩不住。
“得,拍照水平有所提升,这样的废片也能拍出点新意。我看三哥也不必光做那些妓子的生意。前门、鼓楼、王府井,看中哪家铺子,我替你盘下来就是了,不比在这儿挣得多?”岑牧野把那两张相片揣进怀里,嬉笑着,却也带了八分的诚恳在与他说这事儿。
“嗨!你可算了吧,就我这张脸,不把人吓死才怪!再说了,你也知道我在这儿守着是为了什么。”卢遇丞说着,又坐回那杌子上与他那件破衣服较起了劲。
“给,做几件新衣服去,就你那拿枪动刀的手,我都怕把这破衣服给彻底戳烂!”岑牧野往他身上丢了一沓钞票,不待他回应,便用手护着自己的胸口,往雨中跑去……
这从昨夜就开始下的秋雨,绵绵延延的,一直下到北平医学院的开学典礼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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