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四季更替变换。
这三年间,几乎每隔三个月左右,单星繁就会过来这边住上几天。来回几次过后,他就发现了江浔喜爱收藏各式银质武器的奇特爱好,于是乎,同之前的江吴岩一样,他每次只要过来,都会给江浔带上几件稀奇的银质小物件。
江浔现在一个人待在岛上,没有了江吴岩之前偶尔故意的骚扰,显得越发的无所事事起来。每日除了到墓前换好贡品之外,就只有看书、练功和试草药还可以打发些时间,余下的一点就全都用来研习各种暗器以及单星繁带给他带过来的各类稀奇古怪的兵器了。毕竟‘技多不压身’,在这个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时代,他万万不能像上一世那样,随随便便就被人给弄死了。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单星繁再次回到岛上的时候,刚到山上就看到江浔喝得醉醺醺地,正倚靠在江吴岩的墓碑前,身旁还放着两个已经空了的酒坛。
按照单星繁每次固定过来的时间算,江浔是知道他最迟今日便会过来的。看着他如今醉眼朦胧、毫无防备地面对自己,再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浑身散发着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单星繁不由得感慨不已。
只是三年间,他眼看着这人长得越发的好看,肤白如玉,长眉若柳,眸光灿若星辰,身上那股充满少年气息的稚气,在不知不觉间,竟隐隐转换成了一股子风流倜傥的韵味来。
江浔平日很少喝酒,更不用提他会醉酒了。他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同这个相处了十八年的地方,以及这个即使躺在地底下也依旧已经相处了十八年的亲人道别,他心中既难舍又迷茫。仔细想想,自从他来到这个异世以来,除了偶尔被江吴岩强制带出几次岛以外,他自己竟是一回都没有主动踏出这个小岛半步。如今就要重新开始认识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异世了,他终日平静的心湖,竟微微有些不安起来,所以,便放任自己醉上一回,以便能压下那些不知所谓的惶恐。
醉酒后的江浔,不怎么爱说话,只是微眯着眼睛,静静地盯着单星繁的身影看。
单星繁本来被他身上那股自带的风流气息轻轻勾起的那一点点旖旎的心思,在他直勾勾的目光中,硬生生地变成了一股不明缘由的冷汗。
单星繁擦了擦额头上不甚明显的虚汗,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道:“浔弟,走吧,我扶你回房里休息。”
他的手刚伸到江浔面前,只听“唰”地一声响,银白色的剑光一闪,他的脖子上已经多出来了一把锋利的宝剑,颈边几缕尚未来得及束好的发丝,缓缓地飘落到了地上。
单星繁:“……”
江浔:“你是谁?”
单星繁:“……我是你星繁师兄。”
江浔皱了皱眉:“星繁师兄?”
“嗯,浔弟乖,先把剑收起来,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单星繁大着胆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
又听到一声“唰”响,江浔已经把剑收了回去,乖乖地站在原地,伸出手,等着他拉着自己往回走。
“……”
单星繁怕惹他闹脾气,一动也不敢动,一直到那把剑沿着他的脖子边迅速挪走时,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在江浔面前却好似没有一点用武之地,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无奈地扶着他往回走:“我真是怕了你了。”
“师兄,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嗯?”单星繁似笑非笑地回过头,问道:“你叫我什么?”
“师兄啊。”无知无畏的江浔,一脸无辜的重复道。
单星繁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主动称呼自己为‘师兄’,忍不住坏笑道:“我刚刚没有听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江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师兄,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单星繁忍了忍,实在没忍住,笑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哈哈哈……浔弟,原来你喝醉以后……这么可爱啊……哈哈哈……”
江浔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一脸迷惑的看着他,问道::“师兄,我说错话了吗?”
等到单星繁终于笑够了,这才勉强舒了口气,摇头道:“没,浔弟说的特别对,弟弟愿意保护为兄,为兄以后也定会好好护着弟弟的。”
“不用。”
“嗯?为何?”
“我已经努力学习很多本事了,现在什么都会,可以保护自己不死掉,也不会让你死。”
“哦,是么,那浔弟可真是厉害,比为兄厉害多了。”单星繁一边扶着他躺在床上,一边微笑着附到他耳边轻声道,“那为兄的性命,日后就交由浔弟多多费心了。”
“恩,好。”江浔似是终于听到了满意地答复,这才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单星繁看着他一脸满足的傻笑,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恨不能再早些遇到这么个招人疼爱的弟弟才好:“闭上眼睛,快点睡觉,明日我带你下山。”
一直乐呵呵的江浔,闻言,立刻红了眼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师父呢?”
单星繁看着瞬间变脸的江浔,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连忙哄道:“江前辈有我义父陪着呢,你别担心。”
“真的吗?”
“嗯,真的,师兄不会骗你的。”
“噢。”
“浔弟乖,快些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嗯。”江浔应了一声,果然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一直到江浔的呼吸逐渐平稳,单星繁才叹了口气,轻轻拉着被子给他盖好,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自言自语道:“别担心,以后我一定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好好地护着你的。”
说完,单星繁便提着一袋纸钱,朝着院子后面的墓地走了过去。
翌日,清晨。
江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的时候,一惊之下,猛然坐了起来,待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那把折扇时,才轻轻地松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捏着折扇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中,果然就看到正坐在亭中喝茶的单星繁。见他起来了,单星繁嘴角带着一丝不甚明显地笑意,眯着眼睛招呼道:“呦,浔弟,你醒啦?”
“你昨天几时到的?”
江浔一边说着,一边将折扇朝他那边飞了过去。
单星繁随手接下折扇,“啧啧”两声,小声嘀咕道:“果然还是喝醉酒比较可爱。”
“什么?”江浔没听清,皱着眉问道。
“咳,没什么。”单星繁干咳一声,又道,“我煮了粥,你去洗漱一下,然后盛点粥喝。”
江浔见他转移话题没有直接回答,也不甚在意,估摸着他说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于是顺势点了点头,应道:“好,那我去洗漱。”说完,便转身走了。
“……”
嗯???这人什么意思?这是打算让他去盛粥?!单星繁在心里暗暗磨了磨牙,然后认命般地站起身,去了厨房。唉,谁让他昨天才答应自己,以后要好好照顾这人的呢?罢了,看在只有这么一个亲师弟的份上,忍着吧!
两人一起吃完早饭,单星繁又看着江浔练了一会儿剑。见他练得满身汗水,顿了顿,开口道:“我烧了桶热水在洗漱房里,你去洗一下,天色不早了,你洗完换身衣服,收拾一下,我们早些下山吧。”
江浔正在擦剑的手,停顿了一瞬,便又继续擦了起来,点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好”。
“你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要不要我先帮你收一下?”
江浔摇了摇头:“没有,这里的东西除了几件顺手的兵器,我都不带走。”
单星繁点了点头,笑道:“也好,反正我那边全都帮你准备齐了,你只要人过去就行了。你去洗澡吧,我在亭子里等你。”
“嗯。”
江浔匆匆地洗了一个澡,将身上的衣衫也换了下来,又回房里挑选了几件顺手的武器,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提着包裹走了出来。
单星繁看着洗漱一番出来的江浔,莫名觉得他自从醒来一直紧绷在周身地气息,忽然间好像柔和了许多,想了想,还是开口轻声问道:“需要去跟江前辈告个别吗?”
江浔摇了摇头:“不必了,该说的话昨日都已经说了,我们走吧。”
“好。”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离开,一直到了湖边,坐上了单星繁提早就备好的船上以后,江浔才后知后觉般地发现自己竟然还不曾回头看一眼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转身回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小岛与微微耸立在岛上的小山峰,江浔在心底默默同它道了别。
前路茫茫,道阻且长。
江浔低着头摆弄着手上那根细细的银链,忽然露出了一个没所谓的笑容来。纵然人生注定是个旅途漫漫,寂寞似雪的过程,但是岁月这么长,天地这么大,难道当真还怕寻不到一处小小的容身之所么?!想想上一世他孤身一人长到了那么大,这一世都已经有人陪着他这么久了,他怎么反而患得患失般地矫情起来了?!
江浔自嘲的笑了笑,抬起头看了看广阔的湖面。破碎的阳光随着湖水的波动而微微晃动着,看着异世里的这片大好风光,想着江吴岩那副终日挂着温和笑意的脸庞,江浔忽然间就觉得轻松了很多,自己若是不能好好地过完这一生,怕是都对不起命运帮他安排的这场近乎偶然的馈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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