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兄长完颜阿骨打以及完颜晟,完颜斜也的本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既没有完颜阿骨打骁勇善战,也没有完颜晟老谋深算。而且更要命的是,完颜斜也的耳根偏软,容易轻信他人,没什么主见。
仅仅因为薛时对他有所关照,便轻信薛时,认为此人为可交之人,全然忘记了二人本属敌对阵营,所说之话不可轻信。当从薛时那里得知兄长完颜阿骨打亡故的消息以后,完颜斜也不由悲由心生,止不住放声痛哭。
完颜斜也才能虽不如兄长,但也并非庸才。但他不该在止住了悲声后留下薛时一起讨论此时金国欲将他赎回的用意。相比起完颜晟,完颜斜也更愿意相信完颜阿骨打与自己还有一份兄弟之情。倒不是完颜晟与完颜斜也过去有什么过节,只是完颜斜也天生的不愿与心眼多的完颜晟亲近。
此时来商议赎回自己的是完颜晟,这就让完颜斜也本能的怀疑这是不是完颜晟要耍什么阴谋诡计。正所谓病急乱投医,玩心眼并非完颜斜也所长,而对薛时的学问,完颜斜也又惊为天人,这时自是要求教一二。
薛时本不愿与完颜斜也讨论此事,毕竟他是外人,可架不住完颜斜也一再请求,薛时也就只好“勉为其难”的替完颜斜也分析了一下金国目前的情况。
“完颜将军,想必即便我不说,你也知道你兄长完颜阿骨打生前曾有意改变金国的传位制度,即仿照我汉人的父死子制。可惜天不予时,他还未完成此事便撒手人寰。这皇位还是按照目前金国兄终弟及制落到了完颜晟的手中。”
“我家主公曾言,完颜阿骨打一代豪杰,而完颜晟亦是一位枭雄。虽然依照金国兄终弟及制才得到了皇位,但完颜晟亦想要采取父死子继制,将皇位永远留在他那一脉传承。”
“过去完颜阿骨打当国,他的子孙自是希望皇位会传给他们,所支持的自然就是父死子继制,但如今皇权已经落到了完颜晟那一支的手中。为了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取回皇权,完颜阿骨打的子孙自是希望金国的传承依旧采用兄终弟及制。”
“而完颜晟的想法则恰恰与过去相反。用我们汉人的话来说,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权的交替是改变两派态度的关键。完颜阿骨打一系的子孙此时在军中手握兵权,而刚刚继位的完颜晟则不想在此时发生内乱。他想使缓兵之计,但由于完颜宗干、宗望等人对他的不信任,他才必须要救回将军好证明自己此时的态度。”
“将军归国以后不必担心会受到太多的刁难。相反的,为了拉拢将军获支持,无论是完颜晟还是完颜宗干、宗望等人,都会对将军示好。而将军要做的便是左右逢源,从中捞取好处。若是一定要有偏向,薛某倒是建议将军偏向完颜宗干、宗望更有利一些。毕竟将军也是兄终弟及制的受益者,完颜晟若是想让父死子继制取代兄终弟及制,那将军就是他实现这一目标的绊脚石。”
“先生大才,可愿随我一同返回大金?”
“蒙将军错爱,薛某愧不敢当。”
“先生何故不肯随我一同离开,我可以向先生保证,回到了大金,先生便是我的座上宾……”
“将军,薛某可并非见利而忘义的小人。”薛时打断完颜斜也的话道。
“呃……先生教训的是,是我孟浪了,还望先生恕罪。”
“将军言重了,此番归国,薛某无有什么金银相赠,便以良言相赠。”
“先生请说。”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金国国内正值多事之秋,将军回去以后切莫过早表明自己的立场,那只会让自己深陷麻烦当中。”
“……多谢先生提醒。”
送走了薛时,完颜斜也独自一人回想之前与薛时的谈话,不由惊恐的发现薛时对于金国国内的情况似乎比自己还要了解。薛时隶属安东军,他既然知道了这些事,那是不是也意味着金国对于安东军来说不存在所谓的秘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金国被安东军了解的如此“透彻”,那双方若是动起手来,金国的胜算能有几成?越想越觉得不安的完颜斜也一夜没睡,以至于次日再见到薛时时顶着一对熊猫眼,吓了薛时一跳。
“将军也不必过于担忧归国后的待遇,无论是完颜晟还是完颜宗干、宗望等人,在将军未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前,他们还是会以拉拢将军为主。”薛时安慰完颜斜也道。而完颜斜也也不可能去告诉薛时自己一夜没睡不是担忧自己回国后会遭到什么刁难,而是惊恐安东军对金国的渗透已经达到无孔不入的程度。
完颜斜也知道安东军不好对付,但除了知道安东军战斗力强悍外,对于安东军内部的情况,也就所知不详了。金人习惯了用刀把子说话,但凡是遇到敌人,往往先上去的就是手中的大刀片子。
可一旦遇到了能够与其抗衡的对手,金人才惊觉对对手的不了解。这两年金人对于安东军的情报也是加强了收集的力度,但由于完颜斜也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而金人早先的大敌是辽国,对安东军不甚了解也就怪不得完颜斜也。
未知往往会令人感到恐惧。金人步战无双的信念早在完颜斜也被安东军正面击溃时而土崩瓦解。而安东军所表现出的强大战力,也让完颜斜也不禁暗生担忧。虽然击败了宿敌契丹人,但完颜斜也知道,并非契丹人无能,而是上位者不懂知人善用所致。契丹人里有多少英雄豪杰不是死在金人手里,而是死在了身背后自己人的算计当中。
一想到安东军成为金人的下一个对手,完颜斜也的心中就愈发的不安,对于能否战败安东军感到怀疑。被关押在大同府的完颜斜也也不是完全失去了自由,每隔上半个月他就有机会在专人的“陪同”下上街去放放风,领略一下大同府的风土人情。虽说期间不能与人交谈,但能够出来呼吸一下新鲜口气,就足够让完颜斜也感到庆幸。
不能与人交流,但还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而让完颜斜也感到困惑的是,自己所见的契丹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即将亡国而显得精神恍惚,反倒面上常常带着笑容。这很反常!可那时完颜斜也自身难保,也就没有探究一番的想法。此时回想起来,这前后一勾连,完颜斜也才发现对于西京道上心的不止他们大金国,而且安东军明显已经抢了上手,早于金人争取到了西京道辽人的支持认可。
虽说此时还是阶下囚,但完颜斜也还没有丧失斗志,尤其是在得知自己即将回国的消息以后,完颜斜也也愈发振作了起来。他清楚,自己回去就将面对一阵阵的血雨腥风,但完颜斜也乐意去面对,身为完颜家的子孙,岂能未战先怯。
野心这东西是需要培养的!欲望也是催人奋进的动力。完颜阿骨打在世时,完颜斜也尚能安分守己,可轮到完颜斜也不怎么服气的完颜晟上台,完颜斜也就有心想要争上一争。倒也不完全是为了争权夺利,最主要的还是完颜斜也想要自保。
薛时的分析很到位,完颜晟当初坚持皇位采取兄终弟及制,那是因为皇位当时并不在其手中。而现在不同了,为了让皇位永远留在完颜晟这一脉,想必完颜晟会坚定不移的转而支持父死子继制。
过去完颜晟是完颜阿骨打想要采用父死子继制的最大障碍,而如今完颜斜也同样也成了完颜晟想要施行父死子继制的最大障碍。因为完颜斜也与早先的完颜晟一样,按照兄终弟及制的原则,完颜晟死后,继承大金皇位的便是完颜斜也。
哪怕完颜斜也退让,完颜晟也不会放过对自家皇位存在威胁的完颜斜也。而偏且完颜斜也也是了解完颜晟真是性情的人之一。清楚明白完颜晟在上台的同时,自己也成为了完颜晟的眼中钉。
就如薛时早先所言,此番完颜晟派人要救完颜斜也,不过是向完颜宗干、宗望等在军中掌握兵权的人的妥协,也是表明自己的一种姿态。刚刚继位还没有将位置坐稳的完颜晟希望通过营救完颜斜也获得完颜阿骨打一系的信赖,但以后会如何对待完颜宗干、宗望等人,那就没人知道了。
再坚固的堡垒,只要内部出现了问题,那就极易被攻破。完颜阿骨打在世时,凭借无人可及的声望,可以将内部的各种声音强行按下。可随着完颜阿骨打的亡故,那些过去被暂时压制住的问题也就再次蹦跶出来。
名利二字,往往都是最害人的。完颜晟没有兄长完颜阿骨打的声望,即便按照金国的传承制度让他顺利接手的皇帝之位,但这并不意味着当初反对他的人就转而开始支持他。而且为了拥有足够与完颜晟抗衡的实力,早先各自为战的政敌正在寻求合作。
金国表面看似风光,不仅消灭了宿敌,还借此机会大发战争财,但实际上金国的内部矛盾也随着完颜阿骨打的亡故而被摆到了台前。完颜晟有心计、有手段,只要给他时间,他有信心可以将国中那些与他为敌的全都一一收拾了。
但叫人纠结的地方也正在于此,完颜晟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等着完颜晟准备好了在动手收拾他们的时候才开始反抗。不仅仅是完颜阿骨打的子孙宗干、宗望、宗弼等人在联合,外姓将领也大多选择了抱团互助的做法。
完颜晟此时很无奈,虽然不甘心,可现实却迫得他不得不为了大局而向各势力妥协。虽然大部分都姓完颜这个姓,但所有人却并不是一条心。救回完颜斜也不仅仅是完颜宗干、宗望等人的条件,也是诸如完颜宗翰、完颜银术可等手握重兵但却并非完颜家族嫡系的将领的要求。
从本心出发,完颜晟当然不想将完颜斜也从安东军的手里赎回来,谁乐意救个人回来给自己添堵?可不救不行啊,不救完颜斜也,就无法取信完颜宗干,宗望那群小崽子,也会引起完颜宗翰、完颜银术可等人的不满,这绝非有心想要做一番大事的完颜晟愿意看到的局面。
大局为重,完颜晟此时也只能以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办这件违心的事了。好在安东军也没有狮子大张口,提出一些叫完颜晟不能接受的问题,只是以交换俘虏为名,要求金国交还被俘的辽国皇室女子。
在金人眼中,女子大多只能算是一件玩物。或许是为了满足其bt的心理需求,金国有将敌对势力首领的女性亲眷收集起来亵玩的恶趣味。天祚帝耶律延禧屡战屡败,每次战败都会逃跑,而随他一同出征的亲眷也就顾不上了,往往这些人就会落到金人的手中。不过不管早先身份有多尊贵,落到金人的手里就只是一件玩物,大人物玩过了就赏给下面人玩,玩死拉倒,没死就算命大,总之,很惨。
金人并不在乎那些被他们俘虏的辽国贵女,所以当安东军提出用完颜斜也交换那些已经被金人玩腻的女人时,金人并没有反对。可金人不在乎,缺不代表没人在乎。当西京道的辽人得知张宝用完颜斜也这个女真人中的大人物去交换回他们辽人的公主时,心里那份感动是必然的。早先还有辽人觉得就这么投靠安东军显得很没骨气,但等知道了这件事后,对于投靠安东军这件事也就再也没有了怨言。
交换俘虏一事进行的很顺利,该做的已经做了,没必要继续留着完颜斜也在大同府浪费粮食,而金国的完颜晟也迫切想要见到完颜斜也。因为虽然对外宣称是下一任的国主,可登基大典却迟迟无法进行,原因便是完颜斜还没有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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