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幽云十六州被“儿皇帝”石敬塘献给了辽国以后,生活在幽云之地的汉人便被辽人为了区别与宋国汉人的不同而称之为汉儿。大宋两代皇帝为了收复幽云,数次发动战争,此举一开始自是得到刚刚成为“亡国奴”的汉人拥护,但由于战事不利,幽云没有收复,而那些拥护大宋收复幽云的汉家子,也在事后遭到了辽国的清算。
又经过百余年的胡汉杂居,此时幽云之地的汉人还心念故国想要重归故土的已经几乎没有。大宋朝廷所幻想的大军一到,汉人夹道欢迎的场景,纯属痴人说梦。百余年的统治,足以让心念汉室的那一批人老死,而新生的汉人自出生以来便被辽人所统治,对于汉族的认同感以及归属感,几乎没有。
张宝不像大宋君臣那样“天真”,更不会以为幽云之地的汉人会轻易接受自己的到来。幽云之地被辽国占据百余年,说是外国亦不过分。收复幽云,也不过只是一个出兵的理由,是为了师出有名而已。
生活在幽云之地的汉人身份略显尴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不仅在汉人中有市场,就算是在异族当中,同样也很有市场。百余年的同化,虽也让汉人有机会跻身辽国朝堂,但把持重要位置的人永远还是辽人。而在地方上,辽汉之间的等级区别更加明显,辽人永远是主子,而汉人,也只是跑腿卖命的命。
高人一等,是辽汉两族的常态。而张宝若是想要获得北地汉儿们的支持,也只能从这方面下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所谓的同族之情,这时候提起只会惹人耻笑,远不如展现实力来得有效果。
张宝想要在将来谋取西京道,那就离不开生活在此地的汉人支持,而想要获得这些人的支持,仅靠同族之情这四个字那是远远不够,唯有利益,才是争取支持的王道。
相比起生活在大宋境内的汉人,幽云之地的汉人更加注重实际利益,而这倒也方便了张宝。
得民心者,得天下。大宋朝廷虽说朝纲**,但好歹也是维持了百余年的王朝,它的正统性深入人心,张宝若是在大宋境内起事,很难得到百姓的支持。别看张宝从大宋零敲碎打的挖走了不少人,但与大宋庞大的人口数量相比,那不过是九牛一毛。大宋的支持者,数不胜数。如今的大宋还没到百姓活不下去要揭竿而起的程度,这也要得益于大宋文官集团“糊裱匠”的功力,但对张宝来讲,却不是好事。
与其费心竭力的去与大宋朝廷争夺民心支持,倒不如在幽云之地从头开始。幽云之地的汉人虽是与大宋的汉人同根同源,但由于百多年的隔离,北地汉儿对于大宋的认同感很低,几乎没有不说,反倒将大宋官军视为侵略者。
强者为尊的观念深入疏于“教育”的北地汉儿人心,张宝想要得到这些同族的拥戴,不需要展现自己有多么仁义,只需要告诉周围的人自己有多强大即可。等到获取了北地汉儿的认同,那收复幽云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张宝此番进兵西京道,名义上是为西军阻拦辽国出兵干涉,但实际上却是打着自家的算盘。在阻止辽国去操心西夏安危的前提下,为自家在西京道扎根付诸行动。而作为外来者,不管多动听的花言巧语,也没有纯粹的实力来的有用。至于之后的怀柔,那也是以后才需要关心的事,而现在,展露实力,让人不敢小觑才是最主要的。
不管什么时候,实力对等才是彼此能够对话的前提。狮子不会跟兔子做朋友,张宝想要得到北地汉儿的认同,那首先便是要告诉西京道的人们,自己是狮子,不是兔子。
武州有守军五千,但这对拥有攻城利器的张宝来讲压根就构不成多少威胁。张宝麾下的栾廷玉、鲁智深、卞祥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武州守军若是敢出城与梁山军野战,那是自寻死路,还不如躲在城中当缩头乌龟来得安全。
但总是躲在城中也不是个办法,武州军民没想到会有一天被一帮“流寇”给堵在城里出不去。由于事先准备不足,不管是粮草还是兵械,武州的储备都不多。坚持个十天半月还没问题,可要是被围上两三个月,那城里可能就要出现“人吃人”了。
身为武州最高长官的耶律楠对此时城中的情况心知肚明,也明白武州城不能久守。他本指望带人打退城外流寇的几次攻城以后便派人去与流寇讲和,拖延时间等待援兵赶到。却不想这帮流寇如此无耻,一天到晚就知道砸石头,却压根就不派人来攻城。
这光挨打却不能还手的滋味,不好受。但出城一战耶律楠又没那胆子。倒不是没派人出过城,但一千被寄予厚望的骑兵出城以后被流寇屠戮的场景,让耶律楠再也不敢去轻易尝试。城外的那伙流寇哪里像是流寇,分明就是一支正规军。
武州位处朔州,而朔州与大宋接壤,忽然冒出来的这伙流寇要说跟宋国没关系,打死耶律楠也不信。而让耶律楠相信城外的流寇真是宋军又有点困难,因为耶律楠跟宋军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在他的印象里,就算是大宋的西军,好像也没有城外那伙流寇的装备精良。
流寇?这么有战斗力的流寇能在大宋混不下去,偏要跑来咱大辽祸害?
弄清楚这伙流寇的来历并不是当前耶律楠最关心的问题,保住武州城不被流寇攻破才是最要紧的。武州本有守军五千,但随着这几日的战斗,还能继续作战的也就将将三千来人。而这并不代表武州城里就缺少青壮。只不过那些青壮是北地汉儿,难以得到身为皇族旁支的耶律楠信任。
但大难当头,耶律楠也只能暂时将对北地汉儿的戒心放在一边,先保住武州城,坚持到援兵赶到才是要紧。一纸征召令,原本被提防的三千北地汉儿被征召入伍,参与守城。而为了让这些北地汉儿甘心卖命,耶律楠更是撒布谣言,言说城外流寇破城之后会屠城,鸡犬不留。
一开始城里的人无论是汉人还是辽人都相信了耶律楠的谎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外的流寇除了围城压根就没有任何攻城的迹象,这就让人不禁怀疑耶律楠所说的真实性。眼见怀疑自己的言论越来越多,耶律楠急中生智,派人出城与城外的流寇联系,不管谈的结果如何,总能给城里的军民有个交代。
可让耶律楠没想到的是,城外的流寇压根就不讲规矩,自己派出去的人生死不知,但凡是出去了就没回来的。求援的信使派了一拨又一拨,同样也是音讯全无,石沉大海。这种没有任何回应的等待,实在是叫人焦躁不安。
而与焦躁不安的耶律楠相比,此时的张宝则要轻松得多。在击溃了武州守军出城的那一战后,张宝便带着自己的亲卫营以及栾廷玉、卞祥二营人马离开了武州,埋伏在了陈家谷口。那里是距离武州最近的辽兵想要救援武州的必经之地。
一个武州城远不能满足梁山军的胃口,由于与大宋比邻,就如大宋在边境囤积重兵一般,辽国同样也在边境布置了重兵,而距离武州最近的辽兵大营,就在六蕃岭。对武州围而不打,也不过是想要引得驻扎在六蕃岭的辽兵离开大营,张宝好在半道埋伏。
围点打援,这在兵法中是常用的一种计策。六蕃岭辽兵若是得知武州被围,必定会出兵救援。因为六蕃岭的军需用度,都是依靠武州城运送,一旦武州城被流寇攻破,即便六蕃岭大营此时尚有可供三月之用的军需,但坐吃山空,迟早还是会耗尽。
辽人是骄傲的,他们也有骄傲的本钱。数次击败宋军,在对宋国的军事中屡屡占上风,胜利,才是鼓舞士气的最佳手段。得知武州城被一伙来历不明的流寇围困,六蕃岭大营的辽兵守将萧布达当即便点兵出发要去解武州之围。只是萧布达并不知道,来到六蕃岭大营求救的武州信使并非是耶律楠所派,而是张宝所派。张宝此时派人来通知六蕃岭去救,也就意味着张宝已经做好了伏击这支辽兵的准备。
以有心算无心!当萧布达带着三千精骑赶至陈家谷口的时候,早已恭候多时的梁山军当即发起了攻击。战争,说白了就是相互欺骗,骗到人的自然占便宜,而被骗的也就剩下吃亏了。这场伏击张宝蓄谋已久,针对六蕃岭的辽国精骑,张宝更是准备了充足的弓弩,萧布达带领骑兵刚刚进入伏击圈,大批弓弩便开始发威,许多骑兵甚至都还没弄明白是中了谁的埋伏就命丧箭下。
能够担当边关守将,那本事肯定是有的。不过萧布达虽骁勇善战,怎奈他的对手却有些不够光明磊落,几轮箭雨射得辽国精骑折损过半,剩下的也是乱作一团,而此时,埋伏在两侧的梁山军这才露面收拾残敌。
萧布达命苦,但也命大。作为领军大将,率兵赶往武州救援时他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当梁山军发起攻击时,他也是首当其冲。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弓弩射中肩膀跌落马下,紧跟着又被同样中箭的坐骑压中了腿,但也因此保住了性命。坐骑的身躯成了萧布达的挡箭牌,不过等到梁山军收拾残敌的时候,萧布达又成了梁山军的俘虏。
对于被绳捆索绑的萧布达,张宝没什么兴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早在出兵以前,张宝便收集了大量有关西京道的情报,各地守军将领官员的性情,各部族内部的情况等等,都在张宝下令收集的情报范围之内。像萧布达、耶律楠这类辽国将官的情报,张宝了如指掌。左右不过是一有勇无谋的匹夫,没做俘虏以前或许还有些麻烦,但如今已经做了俘虏,那就对张宝接下来要做的事构不成威胁了。或许等将他押到武州城下的时候,倒是可以动摇武州城守军的军心。
“等一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萧布达一见对方似乎不准备搭理自己,急忙挣扎着问道。
“……你清楚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吗?”站在张宝身边的狄雷闻言疑惑的问道。
“……暗箭伤人,算不得英雄好汉。有种就放开我,我们来场一对一的决斗。”萧布达盯着搭话的狄雷大声叫道。
“嘁~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啊?明明一刀就能干掉你,干嘛还要那么费事。带下去,严加看管,说不定还可以用他来打击一下武州守军的士气呢。”狄雷嗤笑一声,吩咐看管萧布达的军卒道。
“是好汉的,留下名姓。”萧布达挣扎的叫道。
“呵呵……我就不告诉你。”狄雷嬉笑的答道。
萧布达快被气疯了,眼前这个活脱脱雷公转世的黑小子怎么就那么招人恨呢?刚想要拼死教训一下这个不肯通名报姓的混蛋,却不想还没等他动手,有人已经替他动手了。站在狄雷旁边的张宝有些听不下去的伸手扇了狄雷一巴掌后脑勺,没好气的训道:“五郎,不许无礼。”
狄雷与张宝一样师从周侗,同样也是张宝的结拜五弟。由于年纪最小,所以在被义父周侗托付给二哥张宝以后便一直被张宝留在身边,与焦挺一起担任张宝的亲卫将。狄雷小时候吃过一阵子苦,但在拜周侗为师以后,便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幼时的那段沿街乞讨的经历,也差不多在狄雷的脑海中被遗忘了。但这并不代表狄雷忘记了张宝对他的恩情,五兄弟里面,狄雷是最听二哥张宝话的。
哪怕是当今官家,说的话也未见得比张宝说得管用。这也难怪,狄雷的先祖狄青,便是活活被朝廷的猜忌所逼死的,作为狄青的后人,狄雷又怎么可能对大宋朝廷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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