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这回离开汴梁是出公差,所享受的当然也是钦差大臣的待遇。不仅有五百禁军听候张宝差遣,更有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做人贵在自知,张宝从不认为自己身上有可以让人纳头便拜的王八之气,所以他也从不认为别人帮助自己都是欠自己的,该的。以诚相待是张宝对待自己下属的基本态度,也正是凭着这个态度,张宝才得到了邓元觉、李俊、庞万春、阮氏兄弟等等的英雄好汉的认同。一千贯可以买到人命,却买不到人心。在张宝眼里,人心无价,只有自己付出真心,才能换来他人的真心。
对于新来的石宝究竟是个什么性情,张宝并不清楚。但他相信日久见人心,自己并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顶替了奉命带人去保护闻唤章的焦挺所空出来的位置,石宝成了张宝身边新的护卫头领。
这次奉旨巡视江南,石宝也带着张家护院里的二十个好手跟随,负责沿途保护张宝的安全。除此之外,随行的还有张宝特意从禁军金枪班要来的五百禁军,领头的便是人称金枪手的徐宁。
张宝跟徐宁并不陌生,徐家的赛唐猊宝甲也曾经被张宝借走过。当然张宝并不是打算据为己有,而是拿赛唐猊作为样品,为打造张家制式的甲胄提供参考。唐猊宝甲历来有名,除了稀少便是防护力极高,徐家的家传宝甲既然被称作赛唐猊,那必然就有可取之处。
徐宁是个居家好男人,他平生所爱只有两样,一样是他的家传宝甲赛唐猊,一样便是他的媳妇。不过也因为恋家这个在张宝看来不是毛病但在旁人眼里却是毛病的毛病,徐宁除了金枪手这个绰号外,还有一个汴梁卧虎的绰号。只是徐宁本人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这回是上命所差,徐宁也只好跟媳妇洒泪分别,带着五百禁军陪张宝走一趟江南。
……
赵佶是个要面子的人,做了皇帝以后更是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被万民称颂,青史留名的有道明君。只是这事不是光靠想就行的,登基称帝也有十个年头了,可政绩上没有多少建树,而武功方面更是不值一提,但赵佶依旧“贼心不死”。
正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为了满足赵佶的心愿,为了体现当今官家治国有功,天下太平,所谓的祥瑞也就在大宋层出不穷了。只是牛皮吹大了,总会引起怀疑。赵佶是个聪明人,虽然他很喜欢各地出现祥瑞的奏报,但私底下他还是会暗自嘀咕,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而正月时蔡京的一封密报,更是让赵佶怀疑有人在外面打着自己的旗号在牟私利。
赵佶爱好广泛,对于奇石情有独钟,为了满足自己的这个爱好,赵佶任命朱勔为其在苏州一带搜罗奇石。而朱勔借此机会在苏州横行无忌,打着为官家搜罗奇石的名义,巧取豪夺,拆屋扒坟,干了不少的缺德事,惹得苏州一带的百姓民怨极大。只是朱勔买通了当地官府,百姓就算是有诸多怨言,也难以得到公道二字。
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蔡京虽是朱勔能够见到赵佶的引荐人,但朱勔所做之事实在是过分,以至于蔡京为了日后被其连累而在赵佶的面前告了朱勔的黑状。蔡京的目的是想借赵佶之手警告朱勔,让其有所收敛,不要搞得苏州天怒人怨,否则真等到事发了,自己也要跟着吃挂落。可没想到赵佶却利用张宝这次巡视江南的机会让张宝去查证朱勔是否办事得利的过了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而蔡京偏偏是曾对张宝做个亏心事的主。当初张宝在大名府遇到的那位汪大人,就是蔡京的门生。虽然张宝摆平了那件事,但汪大人在事后却将这件事书信告知了蔡京。
得了门生的书信,蔡京顿时如获至宝,对于张宝的受宠,蔡京是嫉妒的,更将张宝视为自己的潜在对手,为了消除隐患,蔡京一面使人接近张家试图拿到切实的证据一面暗中密报赵佶自己的发现。
张铁塔的新婚妻子婉儿姑娘就是蔡京派来的奸细,只不过随着婉儿姑娘随同张铁塔去了耽罗岛,蔡京这条线算是断了。还是那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失去了婉儿姑娘这条线以后,蔡京不由担心自己是否已经暴露,而张宝这次的巡视江南,也让蔡京担心自己种在江南各地的“摇钱树”会被张宝趁机拔掉。
蔡京的个人能力是出众的,不要小看了能被称作奸贼的人,但凡是能做奸贼的,就没有几个是傻子。蔡京的理财能力极强,要不然赵佶也不会几度罢免了他以后还启用他。因为除了蔡京有办法为赵佶聚敛钱财供应开销外,别人办不到这点。
蔡京是奸贼,既然是奸贼,那自然就要干点奸贼才会干的事情,培植亲信,贪污受贿那是必须的。江南富庶,为官一任就能捞到数不清的钱财,蔡京虽然不会亲自动手捞,可光是接收门生的孝敬,就足以让蔡京赚得盆满钵满。朱勔之所以让蔡京难以取舍,关键就是朱勔每年孝敬蔡京的数额最大,让蔡京在担心的同时又舍不得放弃这棵最值钱的摇钱树。为了保住这棵摇钱树,在张宝离开汴梁不久,蔡京就命人通知家住苏州的朱勔,让其小心应付此次巡视江南的张宝。
江南不止朱勔这一棵“摇钱树”,但蔡京也没必要跟其他不属于自己的“摇钱树”打招呼,他巴不得张宝多拔几棵别人的“摇钱树”,自己才好有机会去种树。
比如此时张宝遇到的宋州知府李惠,他就不是蔡京种的,而没有得到上面人提醒的李惠,正在向张宝展示他所发现的祥瑞,一只背上长出了灵芝草的蟾蜍。
“真的假的?”张宝看着趴在盆子里一动不动的蛤蟆,伸手想要戳戳看,只是却被李惠及时拦住,“大人且慢,下官听说那蟾蜍如果能活上万年,背上就会生出灵芝草,而灵芝草本就是祥瑞之物。此物如今出世,正说明我大宋天下太平,官家治国有方。对待此等祥瑞之物,大人且莫惊扰。”
“唔……李大人言之有理,是本官孟浪了。”张宝被拦住也丝毫不恼,冲李惠点头承认了自己方才的错误,随后又道:“李大人,这蟾蜍离不开水,不如放些清水进去如何?”
“大人所言甚是。”李惠闻言表示赞同,叫过一个手下取来一瓶清水,亲手倒进了盆子里,只见盆子里趴着的蛤蟆慢慢的浮了起来,只是张宝心里还是有些纳闷,觉得眼前这蛤蟆是假的,活物的话,怎么连肚皮都一动不动?
暂时没看出破绽的张宝只能暂时放下对祥瑞蛤蟆的疑问,举杯对作陪的李惠等宋州官员道:“天降祥瑞,保我大宋天平,我等满饮此杯以为贺。”
张宝如今是钦差大臣,手掌尚方宝剑,他每到一处,当地官员都要用心接待,因为张宝代表的是官家,他到了地方那就是见官大三级。
酒宴上张宝频频向众官员敬酒,众官员见钦差大臣如此气,也是纷纷回敬,尤其是对有祥瑞蛤蟆的宋州知府李惠,众官更是心存羡慕嫉妒恨,心里暗自决定自己回去也立马找高人替自己找点祥瑞。
“大人,这蛤蟆好像有点不对劲?”担任张宝贴身护卫的石宝忽然凑到张宝耳边轻声说道。
“怎么啦?”张宝闻言故意大声问道。此时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已是喝得都差不多了,听到张宝的话后纷纷望向张宝。就见石宝一指漂在水盆里的祥瑞蛤蟆皱眉说道:“这蛤蟆好像要蜕皮了?”
“……胡说八道,眼下是蛤蟆蜕皮的时节吗?”张宝不信,边说边走到水盆边,但等他见到漂在盆里的蛤蟆时,不由也是“咦”了一声,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以后,这才扭头冲人群里的李惠道:“李大人,过来看看你这祥瑞蛤蟆是怎么了?”
被万众瞩目的李惠此时再也没有先前的得意神态,只见他此时脸色发白,汗水也顺着两边的鬓角不住往下流。
“李大人!这就是你所说的祥瑞?”张宝见李惠不肯过来,干脆一伸手将水盆里的祥瑞蛤蟆捞了出来,扔到了李惠的面前。离李惠近的几人看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什么活物,分明就是个蛤蟆布偶,从蛤蟆肚皮跟后背接合的部位露出来的棉絮就可以证明。
“大……大人……”李惠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边的人也下意识的往旁边退了几步,将此时的李惠视作瘟疫。李惠此时心里是悔到家了,这祥瑞蛤蟆背上的灵芝草是真的,但那据说活了万年的蛤蟆却是他命巧手匠人做的,所谓的背生灵芝草,也不过是巧手匠人把灵芝草粘在蛤蟆的背上而已。这巧手匠人手艺不凡,做的蛤蟆布偶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只可惜李惠自己作死,以为张宝不会再去管他的祥瑞蛤蟆,便把祥瑞蛤蟆泡在了水里。蛤蟆布偶终归是死物,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在做这蛤蟆的时候曾在蛤蟆表面涂过油漆,而这油漆被水一泡,自然就会开裂,这破绽也就叫人发现了。
“……李大人,你可知罪?”张宝一脸严肃的质问李惠道。旁边的众官没人敢在这时插话,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李惠这罪往小了说是戏耍钦差,而往大了说便是欺君罔上。谁也不想这时候引火烧身,几个先前还羡慕李惠想要等回去以后也搞祥瑞的人此时心里更是暗自庆幸。
“下官知罪,下官该死,下官……”李惠听到张宝的问话心中一凛,事实俱在,不容狡辩,与其百般抵赖死不认账,倒不如痛快认罪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张大人,这李惠欺君罔上,罪不可赦,大人且莫被他蒙蔽。”张宝还没开口,作为宋州知府的上司,应天府留守宋乔年已经大声对张宝道。只是张宝对此时满脸愤慨的宋乔年却没给好脸。听到宋乔年的话后,张宝冷笑着问道:“宋留守,这祥瑞蛤蟆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吗?”
“大人,本官确实不知,这李惠平日惯会伪装,就连本官也叫他骗了。”
“哼,你身为应天府留守,这李惠是你下属,干出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你即便之前不知此事,也难逃一个失察之责。”张宝冷哼一声道。
应天府是大宋的南京,而并非后世的南京,后世的南京市大宋时的江宁府。宋乔年作为应天府留守,足以说明此人在京城汴梁有后台,而且这后台还不是一般的硬,否则也轮不到他坐这个位置。见到张宝一副不讲情面的样子,便凑到张宝耳旁说出了自己的后台,“大人,本官与蔡相乃是儿女亲家,还请大人看在蔡相的面上,莫要难为本官。”
“原来蔡相的亲家。不过蔡相是蔡相,你是你,你犯了错,别指望可以拖蔡相下水。”张宝冷冷的对宋乔年道。
宋乔年没想到张宝是这么的铁面无私,竟然连蔡京的面子都敢不给。可他哪里晓得张宝跟蔡京之间有点小矛盾呢。宋乔年是蔡京的亲家,不是蔡京的“摇钱树”,蔡京自然不会事先提醒宋乔年,而且在蔡京看来,宋乔年这个应天府留守一向本分,张宝就算想要抓他的把柄也找不到。
事实就摆在眼前,众目睽睽之下李惠也无法狡辩,只能在供状上画押,听候发落。而张宝办事利落,供状到手以后当即便写了奏表,然后命人快马回京汇报赵佶。应天府距离汴梁还没有大名府距离汴梁远,而张宝用的又是快马,没用多久就把张宝的奏表送到了汴梁。
而且张宝的奏表没走官方途径,而是直接以私信的形式送到二皇子赵柽手中,让其转交给赵佶。这样一来也就减少了中途给人拖延时间疏通关系的可能,当赵佶看完书信的内容,又亲眼看到那只祥瑞蛤蟆以及李惠的供状以后,生气那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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