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并没有太守这个官职,一州最高长官称刺史,从五品官。因为北宋施行文武分家,刺史管政,武将管军,一州之内官职与刺史平级的武将官职为团练使。不过又因为北宋施行以文治武的策略,一州之内还是以文官为首,团练使要矮刺史大人一头。而之所以将刺史称之为太守,那也不过是习惯使然。
一般来说,能够在朝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官员在地方上都会安插自己的门生作为亲信。除了培植党羽这个目的之外,最主要的一个目的还是为了帮助自己敛财。江南富庶之地,金明作为蔡京的“得意门生”,每年对“恩师”蔡京的孝敬更是必不可少。而作为对金明的回报,蔡京也会时不时的派人告知金明有关京城所发生的事情,以免金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张家的买卖起初发展到杭州的时候,金明本以为可以打捞一笔,但正是因为蔡京及时让人送来了情报,这才叫金明没有干出傻事,而张家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该有的谢礼不短金明一分一厘,金明也就没干自毁前程的事情。
张宝的背后有当今皇后做靠山。要是故意刁难惹得张宝跟郑皇后抱怨两句,然后郑皇后再跟当今官家吹一阵枕头风,那自己的仕途也就被自己的一时鬼迷心窍给毁了。
今日听说惹不起的张宝亲自登门拜访,虽然心知张宝这回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金明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急忙带着人便赶到府门外迎接。看到太守大人亲自出迎,守门的几个人不由暗叫庆幸,没去故意找张宝的茬。
“学生张宝,见过太守大人。”张宝抱拳向金明行礼道。而金明见张宝没有以官职自居,当即也没摆官架子,上前伸手一拉张宝的胳膊,笑着说道:“贤弟不必多礼,且随愚兄进府一叙。”
和气生财,张宝与金明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而金明也没必要跟张宝成为死敌。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金明如今在朝中的靠山是蔡京不假,但金明更清楚他能得到蔡京的关照并不是他的才能有多强,而是每年送上的孝敬所起的作用。在与张宝没有牵扯到利益方面冲突的前提下,金明不会去得罪张宝。更何况张宝此番来找他的目的也只是想要请他帮忙从中牵线,联系杭州造船场购买十艘千料海船用以训练水手。这点忙对金明来讲不过举手之劳,但却能落得张宝一个人情,金明何乐而不为?
有关张宝的事情早已在朝堂内外传开,作为消息灵通人士,金明自然清楚张宝无论是组建船队还是水军那都是得到了当今官家的首肯,所以当张宝提出要另行从官营造船场购买大小不等战船各三艘的要求时,金明也没觉得意外。
大宋分南北二朝,北宋时漕运发达,大宋的造船业以制造商船为主,而到了南宋,为了抵御北方的入侵,保卫长江沿线,大宋的造船业又以制造战船为主,而与此相对的便是北宋时对水军的重视并不足,全国拢共也就只有南方有几支水军,而且战力还不咋地。大家都忙着赚钱,也就没工夫关心打仗的事情了。
北宋时大宋的敌人多是北方的辽国以及西北的西夏,用到水军的地方少之又少,但等到了南宋,长江沿线成了边境,水军也就成了防御北方边患的主力,自然也就得到了大力发展。但如今大宋的水军说难听点也就是个笑话,除了偶尔承担一下水路押运的任务,基本上就是被闲置。别提去清剿什么水贼,那是有去无回。
张宝这时候想要建立一支水军,压根就引不起朝廷的重视。而金明作为杭州一地的最高领导人,卖张宝一个人情,让官营造船场为张宝提供一些战船根本就不叫事。
大宋战船的种类倒是不少,不过张宝却在看过船样以后改了主意,并没有如先前所说的那样一样来几艘,而是改口要了三百料的刀鱼船十艘,八百料的艨艟船五艘,还有一千五百料的楼船三艘。
船越大就越值钱,更何况还有太守大人金明事先的关照,造船场的管事自然不会拒绝张宝的要求,只不过由于战船这东西没多大的销路,所以库存并不是很足,除了刀鱼船可以满足张宝的需求外,艨艟只有两艘,楼船更是一艘没有。张宝对此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人家给自己凭空把船造出来吧?而除了交付了购买刀鱼船跟艨艟的钱以及制造暂时缺货的船只定金外,张宝还购买了两艘三千料的商船。张宝的主意打得精,自己也有一个造船场,现在买两艘回去自家研究研究,那日后别说三千料,就算是更大的船,那也是有可能被造出来的。
没人知道张宝的打算,但作为这次造船场的贵,对于张宝的“临时起意”,也不会有人不识相的横加阻拦。
谈完了买卖,造船场的管事为了增强张宝这个大买主对造船场的信心,特意邀请张宝参观这里。而已经办完此行要事的张宝也暂时没别的事,便欣然答应了管事的邀请,在管事的陪同下参观起了这家官营的造船场。
不看不知道,但等看了以后张宝不由大吃一惊,之前买下顾家船场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但等真正看到古代工匠工作时那种忙碌而又有条不紊的状态,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若是以为自己拥有近千年的见识就瞧不起古人,那自己可能到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些正在建造中的船只,还有正在忙碌不停的身影,让张宝忍不住起了贪念,恨不得在这些船还有人的身上统统盖上张家的印章。
等参观完了造船场,张宝正准备告辞离去,被船场管事送到了大门口,忽然就见原本笑容满面的管事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难看。还没等张宝开口询问,就听不远处有人高声喊道:“黄管事,今日可算是叫我找到你了!”
循声望去,就见一看相貌大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疾步走了过来,伸手一把抓住黄管事的胳膊,“黄管事,难得见到你,是不是与小弟我寻一处安静之所好好说道说道?”
“孟康兄弟,你别急呀,总得等哥哥我把贵送走啊。咱们那点事有什么不好说的?”黄管事苦笑着说道。
“……好,小弟就在此等候。”孟康松开黄管事的胳膊道。
黄管事得了自由,这才对张宝道:“张大人慢走,大人放心,你所订购的船小人会命人立刻开工……”
“慢着……”一旁的孟康听了不由出声叫道。
张宝跟黄管事同时向孟康看去,张宝是不知道眼前这孟康是哪根筋不对要反对自己买船这件事,而黄管事则是明白孟康担心什么,当即不等孟康开口便说道:“孟康兄弟放心,你的事耽误不了。”
“我怎么不担心,这回我奉命督造押运花石纲的官船,可你却总对我说船场人手吃紧,工期那是一拖再拖,此时又接了一单买卖,那我所要的船能准时完工吗?”
“放心,误不了你的事,你所要的官船基本已经完工,等到了启程的时候,肯定误不了你的事。”
“你少拿鬼话唬我。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提醒你,若是出了事,我倒霉你也脱不了干系。”
当着张宝的面,孟康这样说让黄管事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原本陪着的笑脸不由一收,冷声对孟康道:“孟康兄弟这话我可听不惯,金大人有过交代,要我等尽量满足这位张大人的要求,孟康兄弟要是觉得不满,大可去向金大人抱怨,何必为难我一个区区船场管事。”
“你……”黄管事抬出了金明,孟康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孟康此次负责督造运送花石纲的官船不假,但船场的人事却是眼前这位黄管事负责,他不给孟康调派人手,孟康也没辙。
督造运送花石纲的官船并不是件美差,当今官家要的是花石纲,而不是官船。而这种为公家做的事情远没有替私人打造的船只有油水,黄管事想要赚钱,自然先紧着能赚钱的买卖来,孟康的头等大事自然只能延后。
年轻气盛的孟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与黄管事不同,他虽是这次督造官船的负责人,但黄管事背后有杭州太守金明撑腰,真要是跟黄管事翻了脸,孟康还真容易交不了差。也就在孟康进退两难的时候,张宝好心的给了他一个台阶,“你就是这次负责押运花石纲返回汴梁的官员?”
“……不知尊驾有何指教?”孟康没敢小瞧张宝,闻言问道。
“我叫张宝,此番来杭州一为自家买船,二则是受了官家所托,等花石纲起运以后一同返回汴梁。孟兄,回头返回汴梁的时候还请多多关照了。”
“张大人言重了,这是下官的荣幸。”孟康赶忙答道。早在受命负责这次任务的时候孟康就知道会有人随他一同出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黄管事,孟大人年轻气盛,言语难免有些莽撞,还请莫要与他计较。”张宝微笑着对黄管事道。
“大人言重了,小人不敢当。”黄管事连忙答道。他可以跟孟康摆脸子,那是因为孟康在官场上没有根基,得罪了也不怕。但面对张宝这个连他靠山都要好生招待的人,精于世故的黄管事不敢得罪。要说张宝通过购买三千料商船偷学造船技术的事情,黄管事不是没看出来的,但吃亏的又不是他,他自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黄管事,我还有一事要拜托你。”
“大人请吩咐。”
“我在离开汴梁前官家曾要我与这次送往汴梁的花石纲一同返回,还请黄管事莫要耽误了我的行程。”张宝微笑着对黄管事道。
“大人放心,此事小人一定上心。若是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小人这就告退了。”
“哦,黄管事直管去忙。”
看到黄管事理都没理自己就掉头走了,孟康的心里不由有些不忿,不过张宝却没让孟康继续不忿下去,叫住准备去监督造船的孟康,“孟兄,你我初识,不如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如何?”
“呃……下官位卑职小,不敢当大人这一声兄,还请大人直呼下官的名字即可。”从孟康知道张宝的身份以后,再加上看到黄管事对张宝的态度,孟康就知道自己惹不起张宝,对待张宝的提议,他也不敢反对。
同样都是这次押运花石纲的人,但身份却相差甚大。孟康是个地方小吏,别说当今官家,就是顶头上司也没见过几回,而张宝来自京城,与当今官家也是想见面就能见到面,双方的差距太大,孟康的心里就是连跟张宝比较一下的心思都没有,只能在心里感叹老天不公,自己运道太差。
张宝直接带着孟康去了自家的张家船场,看到正在进行各种修缮的造船场,孟康有些吃惊的问张宝道:“大人,莫非这顾家船场还东家了?”
“嗯,孟康兄弟可愿来我家船场做一管事?”
“……大人莫要说笑。”
对于孟康的拒绝,张宝也没生气,眼下孟康虽说位卑职小,但好赖是个官,吃着官家饭,来张宝私营的船场做一管事在孟康看来没什么前途。但张宝知道这孟康的官运不济,而且倒霉就在眼前,等花石纲翻船以后,这家伙就该要对仕途绝望了。此时发出邀请,也不过是为将来点铺垫,省得让人觉得突厄。
“大人,你既然有官场,又为何要去别处买船?”孟康不解的问道。
“孟康兄弟,你也是擅长造船的行家,难道不知造船所需耗费的时日?这顾家船场我是刚刚接手,凡事都需要从头准备,想等这家船场开始造船,那得耽误我多少事情?”张宝笑着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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