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曦在璃月的介绍下木着脸接见了一下揽月楼的老板,一个和和气气的中年人,体型微胖,若不注意看他极稳的下盘,当真要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商人。
随后就是汇报一下入账情况又呈上了账本,但是面对那鬼画符一般的东西,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不禁开始怀念那极精简便利的阿拉伯数字,好在这些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需要他真的如何精通。
往常这些事情都是璃月处理,此次也不例外,夜子曦看那边对话进行地有条不紊,便自己施施然走了出去,想了想,还是随便拦了个人,带他去看那个小孩。
一走进屋,就被浓浓的药味呛住,抬袖打了个喷嚏,朝里面走去,那味道越发浓郁。
原本就受伤颇重的小孩,此刻除了外衣,身上几乎裹满了纱布,乍一看起来有些像木乃伊,再配上那惨白的脸,显得更加凄惨瘦弱。
“他如何了?”挥手制止了大夫的行礼,夜子曦坐在床边,伸手极轻极轻地在那瘦弱的下巴上摩挲了下,指尖传来些微粘腻的冰凉潮意。
“回禀教主,这位小公子内伤不重,只是外伤看着可怖罢了,稍许歇息个把月,就能完全康复了。”老大夫低垂着头颤颤巍巍站在一旁,极恭敬地答道。
个把月?
夜子曦歪了歪脑袋,刚想开口,就发现那小孩已经醒了。
一双墨黑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他,眨也不眨,猛然接触到这样一双眼,惊得他差点炸毛。
这孩子本来长得就不错,现在睁开眼,狭长凌厉的凤眸更添光彩,只是过于空洞了些,静静盯着你的时候,配上那苍白得过分的脸,就像是漂亮而僵硬的人偶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一般人来到一个陌生环境,不是应该先询问自己在哪里吗?
哪怕是担忧,害怕,恐惧,他都能理解,可是这样空洞洞的,一片死寂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却让他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两相对视,最先败下阵来的果然是夜子曦。
他匆匆起身,留下一句“好生照顾”,便转身疾走了出去,脚步略微快了几分。
而与此同时,庄严肃穆的武林盟总部,也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惊飞了几只鸟儿,踩断了几朵花。径,撞翻了几个缓步走动的仆从。
“不……不好了!”一个穿着灰色家仆服侍的中年男子一路疾跑,甚至顾不上会被申斥直接撞开了门。
除了跑得通红的脖颈,脸颊却是惨白一片,嘴唇都微微发着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少……少爷他至今未归,属下派人查探,却听说凌阳城外曾发生激烈打斗,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在崖底找到了几具尸体,其中……其中……”
说到这里,他便再也说不下去,双膝猛地磕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抖着双手向上捧起一枚双龙纹玉佩,原本洁白无瑕的美玉已经从龙头部分断成了两截,接口处沾染了丝丝缕缕的血迹,刺目得紧。
“老爷,还请您……节哀啊!”
萧景航手中的杯子瞬间着地,浅色的茶水瞬间将他的衣摆打湿,留下深褐色的一块水渍,此刻却无人注意。
他双目大睁,死死盯着那两半残玉,抖着手接过来,屏住呼吸,哆哆嗦嗦地将它仔细摩挲个遍,终是在那底部找到了一个极小的“君”字。
心头最后那丝自欺欺人的安慰终于破灭,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阖府大乱。
凌阳城是楚郢国三大主城之一,繁华程度自不必说,第一次见识这样古色古香的建筑,夜子曦不免感到新奇,闲暇之际,到底是没忍住,带了两个人就跑了出来,不由地又是一阵赞叹。
干净宽阔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色的小摊贩,间或有一二挑着扁担的卖货郎或是卖冰糖葫芦的,吆喝着来回走动,吸引着馋孩子们的视线。
夜子曦状似随意地走到一处摊贩旁,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金银器具,心头难掩欢喜,虽然没有现代饰品那般精致,花式繁多,却独有古人的智慧在里面。
尤其是一只镂空的金铃,外层雕刻有一对栩栩如生的并蒂莲,里面却还套着一个小球,透过缝隙看去,似乎也是十分精美的雕花,却看不真切,不时随着拨动发出轻声脆响,堪称鬼斧神工。
他只是拿在手中摩挲了两下,还没等那摊主说上两句讨好的话,身后的一个属下就已经非常自觉地付了钱,又面无表情站回原处。
夜子曦蹙眉回头,绷着一张脸与之对视,正对上那两人专注的视线,看的他一愣。
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不妥,迅速低头,甚至后退了一步,“属下逾矩。”
这是种怎样的眼神啊?
恭敬中带着狂热的追逐,就像面对自己信仰的神祗一般,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疯狂和无畏。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无神论者,夜子曦没有信仰也没有教义,但此刻,他却有些明白为什么浮罗教能够在这偌大的武林立下足来,他们是真正有属于自己的信仰的。
并愿意为之付出和牺牲。
可现在的夜子曦却没办法承载起这么沉重的东西,状似淡漠地移开视线,尽力忽视身后那两道宛若实质的目光,径自朝前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