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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到了地方, 去找当地的四川会馆, 陕西是产粮大省,西安府又是前朝都城,商旅兴盛,古已有之。霍砚的族亲中也有行商, 他拿了名帖,前去拜会。言语自然不会提自己是朝廷命官, 只当是出来见世面的小辈。
    四川会馆的人见是同乡后辈, 好生招待了他们, 席间问起谢臻, 他官话虽说得不错,但仍有一些赣地口音, 又在云南待了几年, 走南闯北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打南方来的。
    谢臻便说自己是江西人,跟着叔叔在扬州学做买卖, 不料血本无归,叔叔卷铺盖回了老家,他还年轻,不甘愿就此回乡,便随在扬州认识的友人一道,来北边看看有没有机会。
    那人一听,觉得约莫不错。扬州是徽商的大本营,陕西则是晋商的地盘,一条路走不通,换条路走,也是有的。
    席间与二人推杯换盏,说起各地风俗人物,谢臻都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言谈间颇得趣味,又有分寸,捧得主人欢心,显出一番见识,又没有吹嘘显摆的意思。
    那人心里,便对谢臻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高看了两分。
    霍砚见谢臻有模有样地摆龙门阵,心中只想发笑,谢臻这一张嘴,当年聊遍翰林院,名动国子监,多少士子后进,都争相和他交好。如今糊弄个把商人,自然不是难事。
    那人说,“你们可知,晋商在西安府,是靠着‘开中法’才红火起来的?”
    谢臻与霍砚,面色微微一滞,须臾谢臻便说,“愿闻其详。”
    为了抵御北项侵扰,后明从鸭绿江到嘉峪关附近大筑长城,陈兵**十万,设立了九座边防军事重镇。
    为了解决戍边将士的军需和粮饷,太*祖皇帝首先在太原府和大同府实行“开中法”,鼓励商人们运送粮食到边塞,以换取盐引——取盐的凭证,给了商人贩盐的权利。
    商人先用自己的资金购买粮草、布匹等军用物资到边镇,然后到淮南和淮北去支盐获取高额利润。山西因地处九边,有地利之便,晋商的崛起从开中盐法开始。
    同时盐引上,严格规定了食盐的产区和对应的销售地区。陕西、河南和山西吃的就是山西产的河东(运城)盐,再比方说江西大部吃的是淮盐,但谢臻的家乡吉安,吃的却是广盐。
    按照规定,还有领某地的引(采购凭证)而不在某地销售的情况,正盐(官府规定灶户固定额度上缴的盐)和余盐(灶户在上缴之后剩余的盐)之分,以及人们相对熟悉的官盐和私盐等等。
    总之,食盐是一项管理严格,获利丰厚的民生物资,“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因此,作为官盐获取凭证、盐引就变得十分重要和紧俏,虽然后来不再用物资换取,而是直接以银钱置换,但始终是掌握盐引的人,就拥有了食盐专卖的权利。
    所以这珍贵的盐引,一旦拿到手,就价值翻倍,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坐等发达了。
    霍砚谢臻他们这回来查的,便是听闻陕西有人从盐运司拿到了盐引,垄断了陕西当地的盐业买卖,不禁如此,还在官盐里掺进私盐,甚至是细沙,以次充好,抬高盐价,牟取暴利。
    简言之,就是有人打通了户部相关人员,利用盐引牟利,搅乱市场。
    谢臻一脸钦佩地说,“究竟谁有这通天的本事?”
    霍砚那位同乡叔伯便笑道,“他们富商大贾,从来就比旁的人要多九条路,我虽不知谁有这有这本事,但在西安府,最有本事的几个大盐商,应属魏秀仁、冯庆阳和骆树生三位大老爷。”
    二人拜别四川会馆后,便沿着街市,一路查看当地物价,河东产的盐在当地一斤不到十文钱,如今他们在街上看到的,一斤卖到了三十五文。
    即便算上运费,也可以说是暴利了,难怪大盐商都富得流油。
    只是他们拿到盐引的法子,究竟有没有蹊跷,还需要仔细查探。毕竟户部在发放盐引的时候,也是倾向于把盐引发给有实力、抗风险能力强的大盐商。
    谢臻手指沾了点儿,搓搓,给霍砚使了个眼色,霍砚也伸手来沾取一点儿,用舌头尝了尝。
    瞬间变了脸色。“这都加了多少粗盐粒儿?”霍砚一脸难以置信。
    若真有人垄断了盐引,把一口水喝干,其他中小盐商只能做他的二道贩子,从他指缝里讨生活,还以次充好,私抬物价,这可不成。
    只是他俩都知道,能干出这种事儿的,肯定不止一地的问题,上边必然有人罩着,于是装作无事,一路闲逛回去。二人说着笑着,仿佛是外乡人初到宝地,逛个新鲜,谢臻却在霍砚拿起一只葫芦的时候,凑到他耳边说,
    “尽早去见见那位苦主吧。”
    却说京里这边,皇帝和谢靖,正忙得不亦乐乎。之前周斟说要请各位藩王宗室的儿子们进京,让皇帝挑选,终于等到风都变暖了,孩子们便陆续到了京城。
    朱堇桐是第一个到的,一年前他父亲故去了,已经禀明皇帝,奏请立为泾阳王,他如今又入京来,比上一次,是轻车熟路,心情也舒缓不少。
    还有河间王世子朱堇樟,济王世子朱堇楝,洛王次子朱堇柠,西江王的小儿子朱堇杼,淮王的老来子朱堇棉,以及辽王五弟朱堇榆,也都陆续到了京城。
    朱凌锶一看到河间王世子的名字就乐了,“朱堇樟”,谢靖不知为何,皇帝笑个不停,嘴里一直说,“不紧张啊不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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