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崖说是虎口,却极窄,一次容纳人不多,车进去了,前后左右都是兵士,便进退不由人。
谢靖让朱凌锶骑马跟着车后方,自己和邵寻在后边随护。一进崖中,便是一静,就连一只飞鸟也无,谢靖不由得提起心思。
行到过半,仍未有动静,卢省笑道,“谢大人是小心过度了,如今边境太平——”
他话音未落,一只箭矢直直飞入车顶,须臾之间便听到车中一响,是有人倒下的声音。
便有人大喊“有刺客”,又喊“护驾”,乱成一团,此刻又有更多的箭矢,从两边崖上飞来。
邵寻一力拿剑挥开挡在前边之人,“让开,让开,”众人惊惧之下,杀开一条道,“皇上抓稳了,”谢靖往朱凌锶马屁股上一抽,马便嘶叫着向前奔去。
打从前边车上中箭,朱凌锶便按谢靖说的,牢牢抓住缰绳,如今动了起来,又惊又怕之下,便觉只能听天由命了。
唯一的慰藉,是谢靖在进崖口之前说的,“我会在后边护着您。”
朱凌锶任由马向前奔,不知跑了多久,浑身要被颠得散了架,就在这时,马儿忽然停步昂首,发出凄厉的嘶鸣。
原来是马身上中了一箭,虽然换了衣服,朱凌锶骑的这匹,却是最温顺的神驹,是以被认了出来。
马儿疼痛难当,不肯往前,朱凌锶抱紧马脖子,险些被抖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大喊一声“皇上”,朱凌锶心口一热,这声音他听过无数回。
谢靖顾不得这许多,抓着朱凌锶的胳膊,连拖带抱,拉到自己马上,还不等他坐稳,便又向前驰骋。
“还有三十里,便是保宁城,皇上再忍耐片刻。”谢靖如是说。
朱凌锶心下稍安,点点头,又想谢靖看不到,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记风响,接着谢靖便闷哼一声,
“谢卿,谢卿你怎么了,”朱凌锶想回头,却被谢靖牢牢地箍在身前,不得动弹,他手心瞬间满是冷汗,比刚才车架被射中还要紧张许多。
谢靖双手抓牢了缰绳,一言不发,呼吸变得粗重,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痛苦。
朱凌锶心揪成一团,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添乱,身后远方仿佛有人在呼喊着“救驾”,不时还有箭矢刺破风声,谢靖一直都没说话,手臂依旧握紧缰绳。
朱凌锶忽然觉得背上有些异样,似乎是衣物被濡湿了。
是谢靖的血。
他心头一惊,失声叫道,“谢卿!”
远处,保宁城楼遥遥在望,天边挂着几颗星子,点缀无月的夜空。
终于到了城楼下,邵寻先到,接应的兵士打开城门,谢靖纵马长驱直入至营中,众人围上来,小心翼翼扶着皇帝下马,朱凌锶脚底一滑,险些倒地。
谢靖见皇帝被人扶住,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子一歪,从马上摔下来。
第23章 君臣
邵寻出身锦衣卫世家, 往上数三辈, 全都穿过飞鱼服,在锦衣卫这个系统里,可谓根深蒂固。
所以他年纪轻轻, 还不到三十岁, 就能坐上指挥同知的位置。
这次随皇帝北狩, 不仅因为他根正苗红,政治可靠, 业务出众, 身材高大,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年轻。
今**上年仅十六,身边得用的人也年轻, 朝中人人知道的近臣谢靖,而今还不到三十岁。锦衣卫其他和邵寻级别相近的人, 都是三十往上, 四十好几, 往北狩的队伍里一放, 沧桑得特别突兀。
于是这差使就落到邵寻身上。
按说该是个美差,皇帝带着大队人马往边境一月游, 已知近来边境十分太平, 皇上脾气也好,对百官从来都是礼遇有加,谢靖为人沉稳可靠, 应该都不难相处。
这一趟下来,在陛下面前混个脸熟,以后还不是前途无量啊。
于是邵寻一路上,跟着走马观花,吃吃喝喝,每至一城,地方大员全都用上最高规格的待遇迎接,十分惬意。
皇帝果如传言所说,温柔和善,谢靖虽是文臣,却不迂腐是非,只有太监卢省,一直都挑挑拣拣,仿佛各处都不合心意,邵寻小心应付着,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本以为就这样风平浪静地结束了,却没想到,临到回京时,却发生了遇刺的事。
定是有人走漏风声,待在保宁城中,等待谢靖苏醒的邵寻,这样想着。
但是在这之前,邵寻可没心思仔细琢磨这件事。
那一晚,若不是谢靖拼死相救,万一皇上出了事,别管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问题究竟该谁负责,邵寻肯定都难逃一死。
不光是他和锦衣卫,就是神武前卫的三千兵士,也都得给皇帝陪葬。
因此邵寻心中,是千分万分地感激谢靖,间接救了自己和众人一命,并且真心实意地祈祷,希望他能快点苏醒过来。
谢靖虽身强体壮,到底是个文人,小腹和胳膊上,各中了一箭、箭上虽无毒,箭矢却十分锐利,刺得极深,差一点就扎到肠子了,军医包扎时,还连连称幸。
他身中两箭,又奔波几十里,流了太多血,一到保宁城便昏迷不醒。
小皇帝从那天晚上起,哭了一阵,就一直守在谢靖的病榻前。吃饭也不离开,困了就趴在旁边的榻上打个盹,换药的时候,血腥气很大,怕冲撞了,卢省想把他带走,还被皇帝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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