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脩一窒,道:“朕知道了。”
药熬好后,慕脩拖着即将油尽灯枯的身子说什么也不愿假代人手。
非要亲手喂宋离鸢服下,又守着他枯坐了一宿
慕脩累得不行,趴在塌边,握紧了他的手,半梦半醒间泄出呢喃细语:“全天下都可以知道朕喜欢你...唯独你不可以。”
但是你一定要醒过来啊,离鸢。
翌日,榻上的人没有醒。
国师声线平静无波道:“老臣无能,果然还是...失败了。”
慕脩愣愣的看着榻上人沉静而不失惊艳的眉眼
失败了...
是天意吗...
慕脩倏然捂唇咳了一声,鲜血从指缝滴落。
赵承德差点没吓得七窍离体,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快——传太医!”
朝阳殿内,兵荒马乱。
国师叹了一口气,拿下放在慕脩脉门的手:“陛下,老臣早已经提醒过您了,这是命数,无可逆。”
慕脩握着宋离鸢早已凉透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也不再开口
就这样看着,仿佛要这样一直看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一般。
赵承德来不及管他们说什么命数不命数的,焦急道:“国师大人,陛下这是什么病?可有大碍?”
国师道:“悲痛过度,加上身体和元气损耗太大。”
赵承德看着这般模样的慕脩,简直恨不得以身替之。
慕脩没有责问任何人,只是守着宋离鸢的尸身,不愿离开一步。
几天几夜,直到支撑不住昏睡过去,赵承德才有机会让人把尸身移走。
再醒来之时,宋离鸢的尸身已经入棺了。
慕脩没有再强行开棺扰他清净,只下旨全城斋戒三日,忍痛宣布三日后宋离鸢尸身下葬,宗正殿的宗老一个也不同意,闹得不可开交,个个争论得脸红脖子粗,慕脩心情不好,直接让人关了。
慕脩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以温和仁厚闻名,此次以雷霆手段镇压,朝中怕触怒龙颜才稍微平静下来。
况且不论生前有多桀骜不驯,权势有多滔天,人死如灯灭,再追究也是枉然,便就此揭过了。
第111章
慕脩看似轻描淡写的说完这段他不知晓的故事
可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声。
谢锦眼睛微微发涩,声音有些沙哑:“殿下,值得吗?如果我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他却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慕脩唇角动了动:“国师曾说那药隔七七四十九天便可以再熬,朕想着…总有一天会成功的,若真是命该如此,便熬到精血枯竭而死,在那之前朕也会按时处理政务,也算全了朕在位这么多年的义务,这么多年朕从未有过一天是为了自己而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左不过背负些骂名罢了。”
谢锦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堂堂第一大国的国君,被儿女情长所桎梏,因情而死。
这恐怕不只是背负‘些’骂名而已,至少名垂青史,流芳千古是稳了。
只不过这名是褒是贬就有待商酌了。
“没回来也没事,若不回朕就亲自下去找你。”
“朕只怕朕追下去了……你走得太快。”
谢锦垂着睫毛默默听着,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胸腔弥漫出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如潮水冲击着他的大脑。
对于当时身心俱损的陛下来说,出现在宫里宗正殿外的谢锦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一抹微弱的光。
可即便他的借口十分跛脚,不用拆穿就已经十分牵强
可即便当时的谢锦五官与那人没有半分相似,只有那恍惚间一个眼神,却也足够让慕脩下不了手。
哪怕只是有万分之一相似呢
他只剩下这些了……
凡是与他有关的东西,他都想要搜集起来,然后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再窥见半分。
这个人只能是他的。
于是早已哀莫大于心死的慕脩冷眼看着他磕磕巴巴的撒谎,眼中闪着狡黠明亮的光,就好像当初宋离鸢初到东宫之时一般。
他不打算拆穿,也不想拆穿。
揪个错处也只是为了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不择手段又何妨。
他对谢锦之前一切的好与纵容,都是建立在宋淮安的基础上,他偏执的把前半生他不敢对宋淮安表现出来的一切加注在了谢锦身上。
不曾想,两个人就这样阴差阳错以截然不同的立场而以另一种方式纠缠在了一起。
一滴透明的液体悄无声息低落床褥,谢锦再抬眼时,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南楚历任君王都是颇有名望的,到了陛下这儿,是想做这个亡国昏君吗?若是先帝还在,必然要训斥你了。”
说出了多年积压在心里的东西,慕脩神色释然了许多,勾唇道:“做便做吧。”
谢锦无奈:“你说得对。”
“小侯爷,白粥好了,陛下是现在用吗?”赵承德在门外问道
谢锦道:“陛下,可是现在用?昏迷了这么久了,定然腹中空空”
慕脩往身后软枕上一靠:“用吧。”
谢锦提高音量道:“进。”
赵承德轻轻推开门,端着托盘走进屋,停在谢锦身侧,忧心道:“陛下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吓死老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