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落在眼前宏伟的皇城门口,仿佛还能看见那年的自己披着陛下赠的披风,在无数个风雪飘摇的冬日,手里捧着一个手炉慢慢往丞相府的方向走。
眼中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帘子慢慢放下,遮挡住了外面所有光景。
马蹄哒哒哒哒踩在青石板的大路上,马车四角悬挂的车銮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
谢锦掀开一侧车帘,探头望去
前方正处于闹市,一辆马车在路面上横冲直撞,百姓四散逃窜,中途撞翻了周边的摊铺,一些零碎的物件和百姓卖的菜满天飞。
现场怎一个凌乱了得,马车上站了一个消瘦得快脱相了的锦衣公子,生得浓眉大眼,脸颊深深凹陷,眼下两团乌青。
他的瘦得脱相不是因为吃得不好,而是消耗过度导致的那种颓废。
容貌谈不上丑,但也不算好看,却是肉眼可见的满身贵气。
手里拿着一条短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商贩和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抱团缩在一起,看他搞破坏。
那锦衣公子满脸怒容:“畜牲!本少爷今日还训不好你了!”
赶车的青年转头看了一眼,面瘫着一张脸,道:“二爷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谢锦疑惑,放下帘子:“为何?”
青年道:“前面那是太尉的公子,二爷不记得了,前几个月你还在春风楼跟人大打出手,眼下他本就气不顺,您要是撞上去,不打吧说你怂,打吧估计回去侯爷又要板子伺候了。”
谢锦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他顺嘴问了一句:“那最后是谁赢了?”
青年沉默了一瞬,道:“太尉公子赢了,您被打得在榻上躺了好几天。”
“...”谢锦眉角抽了抽,没想到原身混得这么惨,爵位不是他的,打个架也打不赢。
谢锦坐在车里,托腮问了一句:“兄弟是性情中人啊,不知是谁派你来接我的?”
他不记得自己,青年丝毫不意外。
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没看他道:“回二爷的话,属下是世子爷贴身随从,名唤青鸾。”
原来是谢迟的人,那就没错了,难怪连这面瘫脸都如出一辙。
如果是谢荣山的人,不会劝他不动手的,顶多看着他打,然后回去报给谢荣山,又挨一顿板子伺候。
谢锦手指在窗口敲了敲,道:“青鸾啊,好名字!”
青鸾不卑不亢道:“二爷过奖。”
“前面乱成这样,我们要怎么过去?”
马车里传出谢锦的声音,声线还稍显稚嫩,但却显然有一丝看热闹的意思
青鸾双眸微眯,紧紧盯着前面,马车速度却丝毫不见慢下来
“世子的马车,凭他还不敢动。”
谢锦勾了勾唇,他说的一点没错
谢迟是未来要袭候爵的人,而太尉之子不过是仗着父亲官大的纨绔公子,如何斗?
太尉公子远远便看见一辆马车,缓慢的行驶过来,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一般人看见他就跟躲瘟神一样避得远远的。
直到马车越来越近,他在车壁上看到了一簇梨花,京中权贵子弟都知道,那是忠勇侯府世子的马车标识。
他瞳孔一寸一寸压下去,上下牙齿咬着,拽紧了马缰:“吁——”
眼眸却是一瞬不瞬,无比愤恨的瞪着那辆马车。
马车从太尉公子的马车前驶过,风掀起一半轿帘,谢锦趴在马车里的小案几上,余光将太尉公子此时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唇角极其细微的一勾,笑意有几分恶劣。
下一秒,太尉公子脚下的马就像是疯了一样,狂躁起来,险些将踩在他身上的太尉公子掀下马去。
太尉公子面色大变,拽紧缰绳,怒道:“畜牲!你往哪儿去!”
然而那马却双目血红,直直地朝谢锦乘坐的马车冲过来
周围的下人都吓疯了
“少爷!少爷你快勒缰绳!”
太尉公子用力到手上青筋都根根凸显,然他的力道对这匹暴走的马来说,无异于泥牛入海
他吼道:“这种废话本公子还用你们说!一群废物赶紧给本公子想办法!”
“啊啊啊啊”周围围观百姓发出惊恐的咆哮
青鸾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侧头一看,脸上一抹戾气一闪而过,腰间的剑嗖的一声出鞘,世子交代务必要将二爷平安无事带回侯府
此时此刻,哪怕对方是太尉公子的坐骑,为了避免二爷受伤,他只有宰了这马了!
但他低估了这匹忽然暴走的马爆发的速度
他将马缰一放,刚跃上半空
那马离谢锦乘坐的马车便只剩咫尺之距了
青鸾面色蓦地一变,张口想喊二爷当心,但是没能喊出口
狂风刮起马车前的锦帘,他看到直到最后一刻,谢锦还淡定的坐在车内,白皙的手指握着一个小巧的茶杯,缓慢的转着。
他的脸微微向下,乌黑的长睫垂下,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弯起的唇角。
青鸾惊呆了,所有话都卡在嗓子眼里。
他从未见过世子笑过
但是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
往常从没仔细看过两位少爷的容貌,只觉得有八分相似
如今一看,世子和二爷可真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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