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盛君殊挡在她身前,只见挺直的背影,“在我家打了一个不够,还想打谁?打在我脸上行不行?”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表哥,薛雪荣忙将两人拉开:“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就是。”
薛梁气喘吁吁,双眼血红,盛君殊还未将他的手松开,他自己用劲抽回手去,盯着盛君殊冷笑:“现在倒知道是一家人了?不娶便不娶,你还要纵容这贱人害你表妹性命,可怜我儿今日正十七岁生辰,还未曾嫁人……”
说罢,老泪纵横,呜咽起来,薛雪荣忙顺着他的背,“还不快给你表舅赔礼!”
盛君殊道:“表妹的事会有个交代,可你们怎么光听一家之言,就将这案子判了?”
薛雪荣不可思议道:“君殊,你说什么呢?”
盛君殊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还是单凭一个贱籍,就够发配充军了?”
薛雪容一见那眼神,便知盛君殊也较上了劲。别人叫上劲不要紧,吓唬一下,哄一哄,都能服了软,他若是叫上劲,那真是没有办法,便解释道:“我们不就是在说这件事?”
“你们说这件事,只听一人讲话,未曾听另一人说一句,便又打人又让人赔命。你们怎么知道小端说的就全是真的?”
薛梁红着眼道:“那你怎么知道她说的不是真的?”
盛君殊霍然抬袖:“我听她在放屁!”
薛梁惊得向后一缩,小厅内骤然一静。
盛公子人如芝兰玉树,一向谦和守礼,文质彬彬,不想逼急了也有如此暴脾气。
“比谁声音大是不是?”盛君殊向前一步,薛雪荣拉住薛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推住他胸口,抚了抚,“哥儿,你别急,听谁的都不要紧,关键得拿出证据。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不服众如何能成?”
“我就是证据。”
“君殊!”薛氏皱眉。
“母亲,这家里没她说话的份,可有我说话的份?”
薛雪荣愕然,颤抖着嘴唇闭口。
衡南仍旧低着头。小端跪在地上,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席上宾客本以为盛公子是回护那瘦马,但见他的脸色和眼神不似作伪,又觉得事有内情,便睁大眼睛看着。
盛君殊转向瑟瑟发抖的小端,缓声道:“那玉雕是衡南给你的,还是你从仓库里挑来的?”
“是……是姑娘授意我从仓库选的。”小端嚅嗫。
“是你从仓库拿来给她的,这是你说的。”盛君殊又道,“我再问你,鱼嘴上玉珠能掀开,是衡南告诉你,还是你告诉衡南的?”
“是……”
“说话。”
“……”小端道:“是姑娘告诉我的!”
盛君殊冷眼看她,“再好好想想。”
小端猛然瑟缩一下。
“衡南检查那玉雕时,你怕她看出里面的问题,谎称玉珠取不下来;衡南不慎弄掉了玉珠,发现了鱼腹里面的东西,因没见过这等宝物,问你是不是原来就有的,你又改口,说是添香用的,因为寒烟不加水无毒,叫她拿起来闻了闻,确有香味,只好放了回去。”
“今天下午才发生的事,这么快就记不清了?”
小端难以置信地抬头。
盛君殊冷道:“你将那如意双鱼给她的时候,怕是以为屋里没人?那时我就坐在里间帘子后,亲眼看着,亲耳听着。”
“若不是我亲历,我都不敢相信,家里还能出了这样黑白颠倒的事情。”
这一下子,不但薛雪荣和宾客瞠目结舌,连老太太都打起帘子,急道:“君殊,你所言为真?”
盛君殊疲倦道:“我从小到大何曾撒过谎?把那里面的残骸倒出来看看,看是不是一枚拇指大的褐色珠子。”
下人以纱巾蒙面,去外头将那里面的水倒干净,果然钳出一枚融得坑坑洼洼的褐色珠子,色如尘泥。
放在托盘上盛来一看,马上便有家丁七手八脚地将小端按倒在地。
薛雪荣骂道:“你这恶仆,敢给主子下毒?受了谁的支使?”
小端面肿得老高,鼻血干涸在嘴唇上,知道事已败露,头一低,衡南便知她要咬舌,一指塞进口中,一把钳住她的下颌,猛地一掰,下了她的下巴,小端痛得尖叫起来。这一张口,叫人把一大团破布塞进口中,这便喊不出了。
目光交汇,小端鬓发散乱,只拿怨毒的眼看着她,没了死的机会,便只剩生的煎熬。
有时生比死可怕的多。
衡南瞥她一眼,从地上拾起自己的簪子,眼尾挑着一抹艳,柔弱地立回盛君殊身后。
“表姑娘怕是不好了。”
郎中徒弟连滚带爬地出来,小厅内再度喧闹起来,薛雪荣和薛梁一慌,忙进去看奄奄一息的薛雁。盛君殊侧头看着内间,表情凝滞,袖中手指捏紧,
下人们抬着头,如同沉默的弦上箭,眼巴巴地等着家主指示,盛琨的脸色难看至极,手盖在脸上,捏着鼻梁思虑半晌,轻轻一抬手,小端便被拖走了。
这一拖走,便是上刑。
世家自己的私刑,比官家的刑更为严酷和残忍,不害性命,但也能要了半条性命,因不太人道,故而非必要不会使用。
倘若薛雁真的不明不白地没了,一个丫鬟的命,可顶不了嫡小姐的命,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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