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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来,背后转瞬生了一层冷汗。
    假如他说了那一句,是放了枚烟雾.弹,把他全部的注意力往天书上引呢?
    假如……假如不是“取”,而是“放”,是“埋”,如他所说,在衡南身体里,埋下一枚种子……埋下一颗可以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
    穿入衡南心口的那只手,究竟拿了什么东西,他疏忽大意,并未设防。
    盛君殊立刻将衡南转了个向,捧住她雪白的脸:“看着师兄,看着我……”
    衡南睁大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漆黑,懵懂,倒映出他的影子,透过琉璃般的眼珠子,似乎能看见里面有一根绷紧快要断裂的弦,正在瑟瑟地颤动,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只有特别不安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焦灼地啃指甲。
    她就这样目光无神地焦灼地看着他,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似乎配合她的心境似的,地突然晃了晃,山岩上石块滚下,盛君殊一把抱着衡南退了几步,见鬼的,地面像末世到来一般正在开花皲裂,无数草叶、生命混合着尘土从缝隙中跌入。
    世界像巨人指尖的球,朝一个方向飞速旋转起来,将天空,云朵,山和海,全部撕裂开来,搅成了一团沉沉的浆,盛君殊在站在球心,数秒之内旋转了不知道多少周,五脏六腑都快要错位,眩晕之下,几千年没有过的反胃感觉涌上心头。
    为了强忍着不吐出来,他在旋风中闭起眼睛,抱着衡南不放手。可怀里的人就像一团聚集的棉絮,越来越松软,缩小,一朵朵随风飞去,直到什么也不剩。
    他睁开眼睛,花了好久才镇定下来。
    身上由内而外地泛着冷气。
    他仍站在原来的位置,半山腰上,低头是嶙峋山石掩映的海,仰头是山,山上一片碧绿葳蕤,天气晴好,灿烂的阳光照在叶片上,泛出一股生气勃勃的黄绿色,太阳晒在后颈上,有热乎乎的暖意。
    “大师兄,大师兄。”耳边一把莺啼似的嗓子,盛君殊的目光,慢慢地从天上转到面前。
    少女双螺髻,用五彩线绳圈圈绑着,蝴蝶结下坠着毛绒球和两只小小的黄铜铃铛,娇憨的脸庞之上,一双玲珑眼睛,正睁圆了看着他,头一转,铃铛清脆的声音便响,她有些生气地跺脚,“大师兄,我跟你说什么,你听见没有呀?”
    盛君殊看了她一会儿,极轻地自语:“白雪……”
    娃娃脸的少女仰面:“啊?”
    盛君殊低头,看见自己浅白的下摆随风颤动,底下露出绣银纹的黑靴,鞋尖儿向上挑,一摸腰上,腰带结绳,上面也系着两个黄铜铃铛,让他指尖一碰,滑落到另一边,叮当作响。
    他曾经无数次祈愿回到过的,他做梦都想要重来一次的场景,他此生最想念和最对不起的故人,就近在咫尺。
    盛君殊放下手,淡淡看着她:“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哦。”白雪又疑惑地看了他几眼,点点头,扭身步伐轻快地走了,少女穿束腰短裙,光洁的腿,踩了一双鹿皮小靴,靴子顶上也镶嵌着茸茸的一圈白毛,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但是,可惜,这不是真的。
    人死不能复生,过去时光如大河奔涌向东,无法逆转,不可倒流。
    一千年后的盛君殊立于原地,眼底润泽,目光却清冷如雪,岁月无情的搓磨已令他心如玄铁。
    耽于过去,人就无法往前走。
    人要向前走,便永不能回头。
    “白雪。”盛君殊叫住她。
    “我就说你肯定忘了吧。”少女无奈地折返,朝着他跑过来,“大师兄,我再给你说一遍。”
    “什么时辰了,我们一会儿去哪里?”盛君殊耐心地问她,牧棘刀出现在手心。
    “一会儿去练剑了呀,师兄。”白雪缩了下脖子,说,“大师兄,你这刀刃好利,真吓人。”
    盛君殊微微一笑,握紧刀柄,眉心一压,排除情绪的杀气已经拔地而起,正此时,一个熟悉的莲青色影子冒了头,正不疾不徐地,沿着夹道上山。
    少女头发盘起,一只木簪固定,落下两缕,缀在瘦削的颊畔,她身材纤细,一身素衣长裙,拎着裙摆,皓腕如霜,一点点地出现在白雪身后,迎面朝他走来。
    “二师姐。”白雪露了八颗牙齿,灿烂挥手。
    青衫少女走近,那张熟悉却青涩的面孔愈加清晰,黑黑的一对瞳孔,同盛君殊视线交错时,眉心清晰地闪过一点红光。
    盛君殊心中悚然震动,手腕一软,举起的刀柄瞬间放下。
    ——怎么回事?
    他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的额头。
    ——这个标记,是他、衡南、肖子烈三人同睡的那天晚上,为防止冤鬼作弄,他以刀划破自己食指,亲手点在熟睡的衡南额头上的。
    “师兄。”衡南垂下眼,睫毛在脸上留下一片影,摸了摸自己的眉眼,微笑,极好地掩藏了不安,“我脸上有东西吗?”
    “衡南。”盛君殊叫了一声。
    衡南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别过眼去,强装镇定地看向别处:“师兄,时间差不多了,你还没到校场,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那一眼,很生涩,是未婚少女没开刃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一千年前的日日夜夜,衡南就是这样看他,就是这样躲开他的目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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