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李清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踏着木梯去了。她的牙齿咬破了嘴唇,血和着顺脸颊流下的泪,在木梯上溅起一小朵血色樱花。
不一会儿,她美丽的身影融入那一片暴雨中。张若水瘫倒在地,透过窗户看着周李清离去的背景,落下痛苦的眼泪。
他猛地爬起,闷吼着一把推开窗户,让粗暴的雨点把自己淋湿。窗外一道紫电闪过,他从怀中摸出一只怀表,那是一只老上海出产的怀表,针脚早巳不走了。他的手指轻轻一按机括,“啪”一声打开珐琅盖子,里面现出一张模糊的老照片,在电光的照耀下甚是诡异,与墙上那个凶手米高的黑白画像如出一辙。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不愿说出的秘密,如鲠在喉:每个人都在等一个适当的时机,对一个适当的人说出它。张若水决意将心中深藏的秘密告诉周李清是在一周后,然而当他夹着画夹去旁听赵教授的课时,却被告之周李清已经转系了。
“她转到哪个系去了?”张若水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紧张情绪。
“z文系,古典文学班。”赵教授又摇头叹息着补充说,“这孩子实在太可惜了!”
张若水如五雷轰顶,她为什么转系?是不愿见我吗?那日我的话也许太伤她了,难怪她把手机关机了。“古典文学、古典文学、古典文学,”他口中念念有词,觉得这个词条很是熟悉,心中陡然划过一道闪电——当年“死亡诗社”的主要成员不就是古典文学班的吗?难道她要……
他将画夹一扔,飞奔出门。
赵教授拍掉手上的粉笔灰,对下面偷眼看张若水背影的学生说道:“没什么好看的,艺术系的学生有点神经质很正常!何况他是在国外得过大奖的i”等到那些学生都挥笔疾画的时候,他捡起得意弟子的画角,翻看上面夹着的几张油画。
翻着翻着,他的面色越来越黑,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在一幅油彩未干的画上:那是一个歪戴着贝雷帽的大胡子画家,双眸炯炯,正在聚精会神地画一幅古怪的油画——缠着金碗的蟒蛇已将一只手臂吞食一半,那手上捏着的花蕾的光色也暗淡下去。
赵教授的目光下移,看到画角上用铅笔写了两个细小的字:父亲。他的嘴角抽出一丝狐疑、一丝冷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
张若水在校园焦急地寻找周李清时,周李清已经在某个风吹草低的荒野中接受“死亡诗社”的入会仪式。她美丽而哀伤的身子立在一棵发育不良的橄榄树下,将一笔入会费交到一个披着波浪卷发,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的女生手上。那女生的扫帚眉和鹰钩鼻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世纪的巫婆。
“你已是‘死亡诗社’的成员,你必须明白,凡是泄露‘死亡诗社’秘密的人,必不得好死!那些都是不能说的秘密f”那个“巫婆”食指顶一项眼镜,“你的底细我都派人摸清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曾经也是‘死亡诗社’忠实的会员,我也不会亲自接见你!现在开始宣誓吧!”
周李清紧咬着的嘴唇松开,宣誓道:“我信奉摩西十戒,信奉我主,世界末日到来时,我将在我主的带领下升入不朽的天堂!”
“很好。”那女生微一点头,掐死一只飞到头发上的虫子,“散了吧。”说着抬步就走,坡跟鞋把草叶踩得哗哗响。
周李清疾步追上她:“夏社长,最近有没有……”她低头犹豫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似的扬起头来,“有没有活动7”
夏社长止住步子,目光透过咖啡色的镜片,凌厉地落在她脸上,哼了一声:“你想参加?”
周李清虔诚地点头:“嗯。希望你给我一次皈依我主的机会!”
“那你现在就跟我去吧!”夏社长抬腕看一看手表,又看一看手机上的信息,“现在去火车站坐火车出发,两天后就可以到达湘西了。已经有四个社友动身,一个早已到达了凤凰古城。”
多年以后,周李清依旧记得火车上那两个不眠的夜晚,哥哥模糊的影子一遍遍从窗外掠过。张若水俊朗而神秘的背影也时不时泛上她的心头,她感到一种被欺骗的耻辱,她在一片雨夜中呐喊:“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你早就知道《第八碗》,你早就知道‘死亡诗社’,为什么不提醒我哥哥?为什么!就因为我哥哥是死亡诗社的成员之一,你才故意接近我的吗?”她有时也觉得自己过于偏执了,但梦里还是不住地哭泣、大叫。
夏社长睡在她上铺,从上火车的那一刻起一句话也没有说过,那副玳瑁眼镜连睡觉时也不曾摘下来。在去湘西的第三个晚上,在火车平缓的运行声中,周李清鬼使神差地爬到上铺,想将她的眼镜摘下来看个究竟,在暗淡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一双大睁的眼睛透过咖啡色镜片森森地盯着她,周李清“啊”一声大叫,从上铺跌了下去。
也是那个晚上,张若水寻到了“死亡诗社”前任副社长陆明的家中。他从z文系的马教授口中得知,陆明在去年春天的一节课上,忽然口吐白沫瘫倒在桌下,整个古典文学班的学生都吓坏了。陆明被120急救车送到医院,一查是食物中毒,这个阳光男孩不知什么原因体内竞积聚了大量的水银和一些微量毒素。在医院住了半年,洗肠多次,无奈毒攻心肺,医生爱莫能助,陆明现在怕在家中等死——可能已经死了。
他与陆明相识是三年前的事了。作为大一新生,他自然喜欢加入一些社团。有一天,他在足球场上结识了陆明,那个看似阳光的男孩,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对于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哲学和萨特的虚无主义很是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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